\"你居然还有但书!\"李大妈气极,\"你这死蒙古大夫!\"
\"慢着、慢着,先听我说完!\"老大夫揩去额一冷汗,\"我刚为少夫人把脉时发现她的心脉不整,恐是受到打击所致,纵使烧退了,也怕少夫人心情抑郁,所以我会另开个方子……\"
\"啐!开方子就开方子,别把我家小姐说的一副药石罔效的吓人样。\"李大妈没好气地指着他叨念。
\"可……吓着我的人可是你……\"老大夫小声回嘴,一抬头便见李大妈凶恶眼神,忙提起置于桌面的
药箱。\"管少爷、元总管,老夫先走了。\"
\"大夫慢走。\"元泽夏朝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即追上前去,领着大夫离开。
\"你们去帮少夫人换盆水,继续帮少夫人冷敷。\"元泽夏利落的指使下人做事去。
\"是。\"较年长的丫鬟领着小丫鬟张罗去了。
霎时,原本热闹的厢房只剩管扬晏、戚染冬、李大妈及元泽夏四人。
李大妈拿出帕巾不时按压眼角,\"小姐,你怎会变这副模样?虽然你的身子骨一向单薄,但未曾如此严重过……都怪我不好,如果……\"
\"李大妈,是我不好。\"管扬晏神情淡漠地握着戚染冬灼烫的小手,沉静开口。
\"不不不,姑爷,是老婆子不好……\"
\"李大妈,闭嘴!\"元泽夏受不住地低喝一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情跟少爷抢罪扛,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让少夫人退烧。\"
\"那、那我来照顾小姐。\"李大妈自告奋勇。
\"不用了,冬儿由我照顾。\"管扬晏再度开口,脸色冰冷无变化,\"今儿个大夥儿也忙了一天,都去歇息吧!\"
\"少爷,你也忙了一天了,这儿有我跟李大妈,你去休息吧!\"元泽夏挺身站出。
管扬晏无言地瞥向元泽夏,一双冷眸透出坚定之意,教元泽夏不禁蹙了蹙眉。
\"少爷,我知你担心少夫人的安危,但……你是当家主子,你能放下那些待批的公文不理吗?\"
\"泽夏。\"管扬晏低唤一声,目光调回戚染冬脸上,指尖抚上她苍白吓人的容颜,\"这些都暂且交由你管理,冬儿──由我来照顾。\"
闻言,元泽夏无法再劝说了,主子的脾气他岂会不清楚?
一次的坚持尚未瞧出端倪,再次坚持就显出他正压抑着脾气不发作,若他再劝说下去,只怕会惹得主子不快。
\"少爷,泽夏遵命。\"无可奈何,他只得帮着主子担下家务及公务了,目光瞥向一旁呆立的李大妈:\"大妈,夜深了,歇息去吧!这儿有少爷照顾着呢。\"
管扬晏眼角映入李大妈的身影,猛地忆及李大妈在戚家旧宅冒出的惊人之语。
沉吟了会儿,他出声唤住李大妈,\"李大妈,慢点儿。\"
\"姑爷?\"李大妈却以为他改变主意,急急追问:\"你决定让我照顾小姐了吗?\"
管扬晏摇了下头,\"不,我只是有事想问问你。当时我抱着昏厥的冬儿走出厅堂时,你曾说了句──这是老爷与夫人身亡之处……\"
闻言,李大妈富态的身子不住地微微发颤起来,\"姑……姑爷,其实这事儿我压根不敢与小姐提起……\"
\"嗯?\"管扬晏直视着她,见她眼眶泛红,候着她的下文。
忆起往事,李大妈深深喟叹,\"十年前那一夜,戚府不知何故遭盗贼闯入,把护院都杀光光,当时我正想回小姐房间,不经意见到鬼祟的黑衣人,正打算去向老爷报信,却撞上了夫人……
夫人要我噤声,吩咐我带着熟睡的小姐走得越远越好,我一头雾水,又想这可能是夫人的缓兵之计,于是我赶紧奔回房……结果小姐却不知何故醒了过来,我想哄她回房,她反而钻过树丛,跑去寻老爷、夫人了。\"
\"然后在今儿个所见的厅堂见到戚伯父、伯母?\"隐约间,管扬晏知晓自己正在剥开一层层未解之谜。
李大妈顿了顿,忆起当日情况,眼角持续泛红,\"我想应该是吧!否则我也不会在躺满尸体的厅堂内找到小姐……\"
\"尸体……\"管扬晏的冷眸掠过一抹惊愕。
李大妈拿着帕巾抹抹脸,目光瞄向躺于床榻上毫无血色的主子,一时悲从中来。
\"小姐,我可怜的小姐……那时她不过才八岁。当我寻到小姐时,亦在厅堂瞧见已然断气的老爷及夫人,我吓得正要迈步逃开时,突见一名护院的尸体下有动静,我大胆上前去瞧,赫然发现了小姐……\"
管扬晏只是静静地瞅着呼息微弱的戚染冬,指尖不断地抚摸她的面容,藉以感觉她在呼吸的温热。
\"当夜,我怕会有贼人追杀小姐,于是就带着小姐连夜回我的老家躲藏,而自此以后,小姐就无法开口言语了,我想……\"忆及当时的惨状,李大妈淌下滴滴热泪,\"小姐大概是亲眼目睹了老爷与夫人遇害的经过,所以大受惊吓,变得无法言语,而且也将段记忆给遗忘了……\"
\"戚家故宅勾起了冬儿的记忆,所以她才会突然尖叫……\"管扬晏收回抚摸她的指尖,轻巧地握住她灼热的小手,\"或许,她在厅堂内受到刺激,回想起什么来了。\"
李大妈一惊,\"姑爷说的有道理,在故宅时我听见小姐发声尖叫,这是不是代表,小姐她也想起谁是杀害老爷、夫人的凶手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听完来龙去脉的元泽夏轻轻说了句,\"当务之急是少夫人退烧无恙,渡过这次劫难。\"
\"臭小子,你就这话儿说的中听。\"李大妈伤心归伤心,损人的嘴上功夫仍在。
元泽夏睨她一眼,\"李大妈,今儿个气氛严肃,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吗?\"
\"谁教你这臭小子处处让我瞧不顺眼,如今我可从你嘴里听到句好话,我想好好褒奖你不行吗?\"李大妈抽咽着,泪痕渐乾。
\"行──\"元泽夏没好气地拉长音,\"大妈,我送你回房休憩去!这儿有少爷照料着,走吧!\"
李大妈看了眼昏睡中的主子,无言地点了下头,随着元泽夏迈步出房。
房内静得可怕,连掉一根针都会教人听到那细微的声音。
突地,管扬晏深深一叹,冰封般的面容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冬儿……\"他执起戚染冬的小手贴在脸颊,轻声一唤,\"为啥会是你?\"
第一次,他为老天爷的安排感到不平!
八岁的冬儿不过是个孩子,老天爷何其残忍让她承受失去双亲之痛?更何忍让她亲眼见到双亲之殁……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了解这十年来,她究竟过着何种日子?失去双亲、失去言语能力、失去片段记忆……她却毫不在意,坚强的一步步成长。
十年前,戚伯父与伯母的骤逝曾引起一阵议论,有人说是戚家财势引来盗贼觊觎,有人说是内贼所为,有人说是遭朝廷赐死……
一时间,广州地方谣传着各种猜测,直到现在仍未有人知晓戚家一夜灭亡的真正原因。
仅知,在人心惶惶的那时,一名自称是戚伯父义弟的男人来到了广州,惊闻义兄骤逝后,义不容辞地挑起戚家所有的一切,直至今天。
如今想来,庄奇出现的时机敏感,接掌戚家事业顺利得出奇……
而这十年来,庄奇未曾关心过冬儿的生活,若不是忠心耿耿的李大妈护着她、拉拔她长大,如今──他能再见到冬儿吗?
管扬晏的五指穿越戚染冬的指尖,陡地浮上的惊惧攫住了他所有心绪,令他心慌的紧扣住她的手,感受着她存在的温热。
\"冬儿……冬儿……\"他凝看着她的容颜,声声轻唤。
见她在他眼前失控发狂,见她虚软地倒进他的怀中,他的心彷佛破了一个洞,一个用尽法子也无法补起的空洞。
眸光缠绕于她无光彩的面容之上,珍惜怜爱的扫过她微微蹙起的秀眉、巧挺的鼻,直到她失去血色的菱形唇瓣……
心念一动,他的指轻柔地落于她的唇上,指尖感受着她唇上的温热及柔软……
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立即窜入胸臆,弥漫于四肢百骸。
\"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盯看着床上的人儿,管扬晏带着满心疑惑低喃,\"看着你无法再展欢颜对我笑着、看着你像现在毫无知觉地闭着眼,不知为啥我的心痛了起来,这分痛……以前从未有过。冬儿,你可以告诉我吗?我为啥会心痛?\"
叹了口气,他轻柔地松开手,拿起覆于她额上的湿巾,放于一旁的冷水盆中浸湿、扭乾,再徐缓地覆于她的额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