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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泽敏男不禁也转过头看着,只一眼就呆住了。

  只见八神义浩跑了过来,说道:「欧禀主公,那是个外国女人,还活着。」

  二宫神保像是完全没有看到站在他身前的八神义浩,只是无意识地动手推开他,缓缓走向被一个侍从扶坐起来的女子。

  她的长发披散,湿湿的贴在肩上垂下,双眼茫然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

  一身红衣,虽因波涛冲击而略显褴楼,却因主人的气质而仍灿亮胜火;一袭如瀑黑发细如丝缎,因被海水湿润而更显黑亮,笼着一张细致的脸庞,如新月般弯细的眉斜挑出一抹冷冽,有着冬朔月的清寂;一双水漾明眸眼尾斜飞,扬成沐雪白梅的傲寒;端丽的唇虽呈现褪去血色的苍白,却仍隐透出一股尊贵的气质。

  二宫神保从来没看过美丽得如此高不可攀的女子,冷而艳,像是飞上月宫的竹公主。

  他蹲了下来,问道:「你听得懂我的话吗?」二宫神保看着她身上的服饰,猜想她是个中土人氏,可他不懂汉语,只好试探地问。

  看到她轻轻点了点头,二官神保不由松了口气,微笑着。

  「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绯衣。」字正腔圆地回答,她伸指在掌心写下汉字,帮助二宫神保了解。冷绯衣的生母本就是东瀛人士,早年随父赴中土武林发展,在因缘际会之下嫁给冷啸天。冷绯衣的母亲虽然早逝,但她仍曾从其母学习东瀛语言,更因「啸傲山庄」里人才济济;聚集了各邦人士,因此天资聪颖的冷绯衣通晓数国语言,从西域外语到南国方言均有涉猎,其中自以母亲故乡的语言最为娴熟;二宫神保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对八神义浩吩咐着:「把她带回城里去,好好照顾。

  「是。」八神义浩垂首应是。

  原本对于二宫神保的措施应该是一定会出官劝谏的寺泽敏男此刻却一声不吭,脸上的表悄痴痴呆呆,彷佛完全丧失思考能力。

  第二章

  「即使是龙宫的公主也不过如此吧!呵呵……,」二宫神保斜睨着寺泽敏男,意在嘲笑寺泽敏男前些天刻意将浮尸形容得恐怖不堪的举止。

  寺泽敏男干笑着,他也没想到原本他以为的浮尸竟是这样一个艳丽的女子。

  他转目看着坐在二宫神保侧边的冷绯衣,只见她穿上了织着秋色枫红的外褂,内里搭着秋香色的和服,艳媚的红自裙摆处逐渐向上渐层淡去,到领口处已转为春天粉樱的颜色,和她细嫩而微透粉红的颈项融成一处,显见经过两天的休养,被暴风吹折的虚弱苍白在她身上已然不见丝痕。

  冷绯衣安静地正坐在一旁,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平下摆上的皱折。她的双眼毋需抬起,就知道二宫神保的眼光一直徘徊流连在她的身上。

  她对于人的存在一向有敏锐的直觉,仅凭无形气息的流动即可判辨对方的一切。

  缓缓地转动眼眸,冷绯衣看向二宫神保那张端正雍容的国字脸,一字眉浓淡得宜,衬着底下一对精光内蕴的眼眸,鼻正而挺,眼前人有着符合他尊贵身份的容貌。

  冷绯衣对他微微一笑,却在此时想起那似笼在一片雾光里的颦眉……他是谁呢?真正将她从险恶的夜海里救起来的人,是「他」吧?

  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城主此刻正端起酒杯喝酒,双眼仍是眼前丽色的俘虏。

  「城主,」冷绯衣微笑举杯。「绯衣仅以此酒,感谢城主救命之恩。」

  二宫神保对冷绯衣为他而露的微笑有些受宠若惊。在她面前,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城之主,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被娇艳花朵迷惑的男人。

  「毋需客气。」二宫神保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往旁一伸,旁边侍女立刻斟满空杯。

  「冷绯衣……真是个好名字,你果然适合红装。」二宫神保赞叹着,停驻在她身上的眼里有着陶醉。自她身上漫逸的甜香窜进他的鼻尖,让他的心不禁一荡,雄性动物的本能反应在他身体里蠢动,他不由深呼吸了一下,藉以镇定。

  酒气上涌,附红了他的眼。「呃……」二宫神保打了个酒嗝。「既然你的同伴全都葬身于大海之中,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他想留她在身边,但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先行询问她的意愿动向。

  「绯衣会离开中土,渡海远行,为的就是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安静地方,好好地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冷绯衣垂下眼睑,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实,毕竟这样的事早瞒不过二宫神保遣来为她诊治的医者。而她之所以选择逃至东瀛,一方面固是因为这是她母亲的故乡,另方面也因为语言相通,便利她在此谋生。「但一场船难,我现在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

  不待冷绯衣说完,二宫神保便打断了她的话,因为这正是他等的机会。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旭宫城吧。」语调有些急促,因为他想得到她。而那欲望更是强烈到足以让他不在乎她怀着另外的男人的孩子。

  「多谢城主。」冷绯衣转向对着二宫神保拜了下去。

  二宫神保点点头笑了笑,斜目却瞥到寺泽敏男上身微抬,有开口阻止的意图。他使了个眼色,立刻阻止了寺泽敏男的行动。

  寺泽敏男略觉不妥,只因这个来自海上的女子身份不明,甚且过分美丽……不知她是龙宫的公主?还是水底的海妖?

  自古以来,美丽的女子对有权势的男人而言都是不祥的存在、尤其冷绯衣的美中添有几分妖异,肤白胜雪唇红如血……白与红、冰与火,在她身上融合,燃烧成一把无形的炽焰,构成致命的魅力,教男人见了她,那囚在心底深处以理性为栏的兽便会开始嘶吼,吼出占有那具诱人胴体的欲望。

  穿著红装的冷绯衣似火……她将男人化为蛾,令他们盲目地扑火。

  冷绯衣自二宫神保的眼色中注意到寺泽敏男的企图,便转过眼眸,斜睨了寺泽敏男一眼,眼角挑飞的眸子拋过一道冷冷地瞥视?寺泽敏男默默地闭上了嘴。

  ***

  夜已深沉,月光将庭院里的树影投映在纸门上。

  褪落树叶的纤细枯枝为风拂动,白描出一幅冷秋。

  冷绯衣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久久难以成眠。不是因为甫自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不是因为身处陌生异国恐惧不安,而是为着脑海中一对颦眉的眼眸。

  那被一层朦胧白光掩翳的眼眸,她在其中读到一个叹息……为何会被那张模糊而不真切的面容纠缠?他是谁?冷绯衣不知道。

  努力回想,她只记得自己坠入海中,被浪舌吞吐拋卷、忽上忽下地玩弄……接着混饨的黑暗中有人抱住了她,那人的体貌对她而言是一个黑影,一个黑暗中的黑影……可她记得他的气味--那是种孤凛的气息,如银月、如雪光,透亮孤清,带着寂寞和一缕淡淡的忧郁,一如那双笼在白雾里的眸子带给她的感觉。

  是他吧?真正把她从黑暗的海底救上来的其实是他吧!

  她揣摩不出他将她救到近海处又将她放入海中的目的,也许……是因为他有着不能暴露于光下的苦衷吧!

  所以他不让她清楚地看见他,抢在她清醒以前将她流放入海。

  冷绯衣还记得,当她微睁开眼时,他脸上闪过的一抹惊悸。

  是否……有着银白如月般气息的男子,终究必须如同月一般隐匿于黑暗之中?

  她用微笑掩去隐讳的叹息,她没有他的名字,但无妨,她已经记下了他的气息……名字可以更改;但气息却难于伪装。

  冷绯衣就这么任思绪缠绕于那个形貌对她而言仍属扑朔迷离的男子身上,静静地看着纸门上的树影摇晃,毫无睡意。

  蓦地,冷绯衣坐直了身体,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是错觉吗?她感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

  这些天来,最令她喜悦的不是自己的获救,而是肚里的胎儿安然无恙。

  轻轻地抚着自己隆起尚不太明显的小腹,她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很想到这个世界来,所以无论是冷啸天的无情、抑或是风雨巨浪的暴横,他都一一撑了过来--因为他想活着。

  手心感到肚腹上微微地震动,这是她腹中小生命的意志,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向往,透过这个微小的脉动传达出来。

  「你想活下去,是吗?」她问着。「我知道……我是你的母亲,会尽所有力量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什么?」

  借着自外透进的微光,她看着自己的小腹,像是看到那个寄宿在她体内的小生命,她笑了。

  她要给他一切。

  想起身旁所有人曾经给他的名--孽胎、杂种、祸根……不,她不容许她的孩子被如此称呼。而在想起这些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要给他的第一项礼物是什么--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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