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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尔怔视着她。“妳不可能是说真的。莉莲这十七个月的经历,全是由一本烂情节的书里照抄出来的?”

  “似乎正是如此。她或许由同样的书里学到了假冒我去见亨利的招数。”

  “我的直觉是对的,”他揉着下颚。“她一直在编造谎言。妳认为有关她在法国的那部分也是编出来的吗?”

  琼安困惑地摇摇头。“我不确定。如果说她利用客栈失火诈死,我猜她必须到很远的地方,以免被认出来。但是法国?我不认为她一个人能够做出那么勇敢的事。”

  “妳很清楚莉莲从不曾一个人做过任何事,包括穿衣服在内。如果不是我了解她,我会以为她和某个热情的爱人私奔,认为那是浪漫的极致,但我们都知道莉莲对房事的看法。

  “但她究竟是去了哪里?妳认为她有可能真的因为惊吓而失去记忆,被某位善心人士收容,但决定加油添醋一番,让它听起来更富戏剧性?她不肯提供我确切的人名或地名,说她全都忘了。我不知道该从何处追寻真相,但我了解莉莲,我猜测实情绝不会很漂亮。”

  “契尔,”琼安缓缓道。“你不是告诉我雷恩战时曾在政府的情报部门工作?”

  他的眼神一亮。“对了!我会立刻修书一封,寻求他的建议。谢谢妳,亲爱的琼安,这一刻我似乎无法清楚地思考。”

  “你遭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简单地道。

  “噢,琼……”他拥她入怀,紧紧搂着她,彷佛可以藉此保护两人免遭伤害。“吾爱,我真的好抱歉,好抱歉──”他的声音破碎。“我感觉自己像是处在噩梦里,随时会醒来,一切又会如同往常。真正的梦魇是,我很清楚自己是清醒的,而且我们再也无法回去了。”

  “我知道。”琼安温柔地脱离他的怀抱,后退几步,感觉她的灵魂似乎被撕扯成千万片。“我想我们得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莉莲是对的──我不能留在这里。”

  契尔以手覆脸。“这太疯狂了──彻底的疯狂。”

  琼安衷心同意,但她也知道从此刻开始,一切都变了。契尔是已婚男人。她低下头,纳闷她要怎么找到力量离开他。“我想我最好回意大利。”她道,感觉心里像是被插了一刀。

  “意大利?”他来到她面前,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托起她的下颚,直视着她。“吾爱,一定还有其它的解决方法。上帝,我需要妳,但小迈更需要妳来捱过这次的灾难。妳想如果妳就此自他的生命中消失,将他留给他的母亲照顾,他会变得怎样?”

  “我不知道,”她低语。“我不知道,契尔。我只知道我不能待在这个屋子里,我无法忍受每天看到你,却无法拥抱你、亲吻你,甚至和你一起欢笑。我们再也无法回到那样。”她以手覆脸,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倾泻而出。

  “琼,我的琼,不要哭,求妳不要哭。”他的语音沙嗄。“我无法忍受这对妳造成的伤痛──我对妳造成的伤痛。”

  “这不是你的错,”她哽咽道。“你和我一样痛苦,但最痛苦的是,我无法拭去你的伤痛──我们的伤痛。我们无法改变已成定局的事,只能设法活下去,契尔。”她睁开眼睛,瞧见他一脸的痛楚。

  他跌坐在座椅里,以手覆脸。“没有了心跳,又要怎样活下去呢?”

  她的心如遭刀割。“不要这么说──求你不要。”她呻吟,死命握紧双手,克制着不去抚弄他浓密的黑发,或是将脸庞埋在他的颈项,摄入他熟悉、迷人的男性体味……

  他已不再属于她──她已失去了所有碰触他的权利,以及爱他的权利。

  她来到他的对面坐下──曾经是她的椅子,在此她曾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但也已经不再属于她了。她软瘫在座椅上,心神俱创。“如果不是意大利,那么呢?”

  他抬起头,迷惑地看着她,虎目含泪。“妳说什么?”

  “我要去哪里,才不会离迈斯太远,但又能和你保持距离?”

  “为什么?上帝,不要将妳彻底自我的生命中割除。没有这个必要。”

  “有的。”她迫切地想要让他明白。“我无法在见到你后,还能够克制自己的爱意。我无法说谎,无法伪装──也不想要。你不明白吗?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他凝视着她良久,对她的爱意明白写在眼里,彷佛实质碰触到她。她咬紧下唇,制止自己哭出来。

  “琼安,”他平静地道。“我可以做到妳所要求的一切,只除了一件事。虽然我被迫和妳分开──天知道我要怎么办到──但妳会永远存在我灵魂的血脉里。没有了妳,我只是一半的自己,而且剩下的一半全是对妳的爱意。不要要求我停止爱妳,因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越过桌面,颤抖的指封住他的唇。“不要再说了,”她恳求道。“我们不能对彼此说这种话──再也不能。”

  他望着她,唇角抑郁。“那么再听最后一次吧,”他低语。“我会永远爱着妳。”

  “我也是,”她哽咽道。“我──我必须走了。我答应迈斯会去找他,但我不知道该告诉他我要去哪里。”

  “告诉他妳暂时搬到孀妻的屋子,”他低头望着横搁在桌面的手。“告诉他妳仍然会每天陪他骑马,妳不会拋弃他。玛格可以每天带他去见妳,它距离庄园只有一哩。我发誓我不会再去见妳──如果这是妳所希望的。”

  她以拳按着额头。孀妻的屋子?太近了但也太远了。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我会告诉他。”

  “谢谢妳,琼安。”他柔声道,短短的三个字里涵义无限。

  “在这团可怕的混乱里,没有什么好感谢的。”她没有看向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心痛得无法承受──而且这份痛楚恐怕是永远无法愈合了。

  第十八章

  在那一段漫长无尽的白日里,琼安祈祷着夜晚的来临,好可以入眠和遗忘,但在漫长的夜里,她又祈祷着白日,好逃脱梦境的折磨及浸湿枕头的泪水。她不确定白天或黑夜何者比较糟,然而最终它也不重要了,每一刻都同样的痛苦,就像有刀子插在胸口,而她的心仍然固执地跳动着,她仍然得呼吸。

  她唯一的慰藉是下午和迈斯的骑马,但他却更加提醒了她所失去的,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属于她,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她望着坐在樱树下画画的迈斯。

  “瞧,安安。”他递出绘图板。她放下自己的画,仔细看他的素描。她可以清楚看出他想要传达的:“番瓜”在樱花林里吃草,“帕卡”伏在树干下。

  “画得真好,小乖。”她由衷道,尽管年纪仍小,迈斯已显露出绘画天分。如果他有心选择艺术,她相信未来他可以成为好艺术家。

  但她猜想她将不会知道了。

  莉莲突然的出现,粉碎他们的人生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这三个月来,她可以说是生不如死。她毫无食欲,吃的东西几乎全都吐了出来.彷佛痛苦已进驻她的体内,再也容纳不下其它异物。

  她决定她必须回意大利,以逃离这无尽的折磨,并且试图遗忘。忠心耿耿的板板并没有反对,默默地支持她,为她打包行李。

  她们明天一早就离开。

  她将迈斯的画还给他,试着忽略内心的痛楚,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个在一起的下午。“画得很好,小大人,将它完成吧!你需要更多粉彩吗?”

  他摇摇头,再次低头专注地画起来。

  她打心底以他为傲,他勇敢地面对了生命中的第二次难关。自从她对他解释他母亲回来的事之后,他一直表现得出乎意外的镇静,尽管他也流了不少的泪水──但他们不都是吗?

  琼安不曾再踏入庄园,而契尔也遵守诺言远离她。她只见过他一次──由远处瞧着他骑马经过,但这一眼就令她心碎得跪倒在灌木丛里呕吐。

  玛格责无旁贷地对她报告庄园里的一举一动。“爵爷禁止他的妻子接近育婴室,”莉莲归来的次日清晨,她送来琼安的行李,还坐下来聊了好一会儿。“庄园里的人对她的归来震惊不已──他们都无法相信,为妳和爵爷流的泪水足以装满一缸子了。”

  “爵爷呢?他怎样了,玛格。”

  “我从不曾见过他如此憔悴──即使在妳病重的那段时日。当时他是忧急攻心,但这次不同,他变得阴郁无比。安先生说他刚刚从战场上回来时就是这样,图比也是这样告诉比利。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里非常痛苦。”

  琼安用力咬着下唇。“安先生呢?”她改变话题,无法再承受更多。“他已经由上次的惊骇中恢复了吧?”

  “他很好,而且他会很高兴妳关心他的健康。”玛格降低音量。“他说现在就像回到了从前──那些歇斯底里和争吵。夫人昨晚将自己关进房里后,就不曾离开床上。温蒂说她一直在哭泣,呼天抢地,咒骂不休。温蒂说她真想出手掴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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