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武装,爵──士。”享利结巴道。
“哈!”丽丝道。“我绝不会称你没有武器。这番羞辱是什么意思?”
琼安终于找到了声音。“他──韦先生──他不请自来地闯进我的房间,试图攻击我。”她的语音颤抖。
“妳认为谁会相信这种故事?我可是亲眼目睹。”
“噢,妈妈,”莉莲啜泣道。“妳必须要原谅琼──我相信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妳知道她一向不在乎社交规范。拜托,爸,妈,不要惩罚她。”
“我先带妳的女儿回房间休息,欧夫人。她身体不适,不该为此烦心。”板板平静的语音自欧先生身后响起。“或许所有人应该先穿好衣服,稍后在楼下的图书室见面,以免闹得不好看。”板板瞄向身后,走道上已站立着多位好奇的宾客。
“说得好,费太太,”欧爵士点头道,用枪口戳了一下亨利的腰际。“我相信韦先生和我的侄女必须好好的解释一番。琼安,妳穿好衣服,韦先生,你跟我来。”
琼安不知道她究竟怎样捱过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的表叔、表婶轮流炮轰质问,她则始终坚称自己无辜,反驳韦先生结结──编造的谎言。
“你说高小姐邀请你进入她的房间,韦先生?”
“是的,欧爵士,事实正是如此。她表明了欢迎我。”
琼安张大了嘴巴。“我才没有做这种事!”她喊道。“他在说谎──他的话根本毫无根据!舞会结束后,我向他道了晚安,去莉莲的房间看过她后,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当我醒来时,韦先生就在对我毛手毛脚。”
欧爵士不睬她,就当她没说过一般。“请告诉我,韦先生,高小姐究竟以何种方式表明了她会欢迎你?”
“高小姐,她──她容许我在花园里亲吻她,爵士。她告诉我这一年来,她一直渴望着我,明知道她的处境有多么无望,因为她没有嫁妆。她说──她说她再也无法克制她的爱和热情,宁可将自己交付给我,不再承受内心的痛苦煎熬。”
韦亨利用手帕擦拭着汗湿的额头,琼安则是惊讶地望着他。考虑到韦亨利向来不甚灵光的脑袋,这番说词还真是编得精彩。
丽丝表婶显然也同样印象深刻,她以全新尊敬的眼光打量着琼安。
“你们看不出他的说法有多么荒谬吗?”琼安喊道,挫折得想哭。
“因此你决定接受了高小姐热情的邀约?”丽丝表婶就像她的丈夫一样不睬琼安。“你丝毫没有考虑到她的贞操和名节,毫不在乎你会伤了她的芳心,甚至让她怀孕?”她义愤填膺地道。
“妳误会我了,”享利回答,紧张地把玩着外套的钮扣。“我绝无意始乱终弃。我们原本打算明天一早就宣布婚事──今晚是独属于我们的。”他垂下了头。“如果我不是被热情冲昏了头,我或许会更审慎考虑整个情况,但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卑下的想望──特别说高小姐的响应是如此热情。我发誓我已计划取得特别许可证,尽快和她完婚。”
噢,说得太漂亮了!这番话绝对不是你能够编造出来的,亨利!琼安瞇起了眼睛。亨利一定是向杭廷顿请教怎样才能够将她娶到手。整出戏就像是杭廷顿那种人会出的烂主意,而且他还可以从中获利。
或许妳会尽快结婚,让我更常有机会拜睹玉颜。
下一次见到他时,她绝对不会轻饶他!“我再次重复,”她愤怒地道。“韦先生编造出了整个故事──明显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小命。我已坦白说出真相,也希望以你们对我的了解,你们会选择相信我,而不是一名陌生人的话。”
“你知道的,韦先生,”欧爵士道,再度选择忽视她。“由于你愚蠢的行为,现在你除了和高小姐结婚之外,别无选择──而且婚事必须尽快进行。以你今晚的所作所为,我真的怀疑你有意尊重高小姐的名誉,但既然木已成舟,我们只能尽力挽救。我们会说你在夜里起来,听见小女在病中呻吟,因而前去找高小姐,试图唤醒她──结果凑巧被撞见了,造成误会。”
“不,拜托不要,表叔!你不能这么残忍,强迫我接受一桩我不想要的婚姻!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欧爵士抿起唇,冷冷地瞪着韦亨利。“自然地,没有人会相信这番鬼话,但至少婚姻可以防范最糟的结果。”
“真的,欧爵士,”享利热切地道。“我很乐意顺从你的心愿。我了解你对信任我有所迟疑,但我向你保证,自从我见到高小姐的第一眼,这漫长的数个月来,我一直渴望向她求婚。当然,我也曾经有过怀疑,毕竟,她没有丰富的嫁妆,但我很快克服了这点疑虑,无法抗拒我卑下的──”
“我不想要再听到这个话题,韦先生。明天一早,我会对宾客宣布你们订婚的消息,然后刊登在报纸上。”欧先生站了起来,示意谈话已经结束。
“恐怕说我必须反对,表叔。”琼安站了起来。“我不会嫁给韦先生。”
所有的人一齐转身望向她。
丽丝表婶首先找到了声音。“妳失去了理智吗,女孩?妳已别无选择。妳不可能愚蠢得不明白这一点。”
“我有选择的。”琼安道,震惊于自己语气的平静,尽管她的内心战栗不已。“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无法嫁给我不爱的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韦先生编造出整个故事,而我拒绝参与他的欺骗行为。”
“欺骗?”享利吼道。“妳怎么敢如此指控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了解妳的女性矜持,但我无法容许我的名誉和诚信被质疑。”他终于克制住自己,但垂在腰际的手却在颤抖。“我提供妳我的姓氏的保护,妳却死守着骄傲,一再拒绝我?别气了,吾爱。妳就不惜要宝石俱焚,伤人伤己?”
“我想你指的是玉石俱焚,韦先生,”琼安已失去耐心。“而且我没有伤害自己,只不过拒绝为了迎合神圣的英国社交界规范,接受这桩婚姻闹剧。你可以另外找其它女孩,毁损她的闺誉,和她结婚,但对象绝对不会是我。”她抬起下颚,挑衅地迎上他的视线。
“琼安,”丽丝表婶轻柔、哄诱地道。“妳明显地没有理智在思考,亲爱的。无疑地,今夜发生的一切影响了妳的判断力。妳需要好好睡个觉,可怜的孩子。明天早上妳就会比较理智了。”
“我真的很抱歉,丽丝表婶,但明早我的想法仍然会一样。”琼安坚守立场。她宁可死,也不愿意被迫和韦亨利结婚──事实是,那一来她的人生等于是完了。“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无法嫁给韦先生,而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的拒绝。”
丽丝的眼神变得冷若冰霜,语气也同样寒冷。“原谅妳?我不认为,琼安。我们在妳无处可去时收容了妳,供妳吃、供妳穿,将妳引进社交界,尽力为妳找到好夫婿,尽管妳有那么多的缺点。而这就是妳回报我们的方式?在我们的屋檐底下,恬不知耻地羞辱我们,甚至让妳纯真的表妹目睹妳的堕落?”她越过房间,停在琼安面前。“如果妳再不识好歹地拒绝这桩婚姻,妳将无法再待在这间屋子,妳的名字也会永远自社交界里除名──我可以向妳保证。”
琼安直视着她的表婶,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决定。“那么我会主动离开。我无法和怀疑我的人格、无视我的意愿、强迫我结婚的人住在一起。”
“别了,琼安,”欧爵士道,圆脸胀得通红。“妳会后悔自己火爆的脾气。妳只有微薄的遗产,而且妳无处可去。”
“但我有的。”琼安道,想起了稍早和板板的谈话。“既然我已经满二十一岁了,我会去意大利外祖母留下的屋子住,不会再玷污你们的门楣。”
第二章
一八一八年 十一月六日 卫克菲庄园附近
出租马车辗过乡村小路的坑洞,剧烈摇晃震动,琼安感觉牙齿像是要被摇晃掉了。
离开英国多年,她在意大利温暖的阳光下为自己建立了全新的人生,嫁给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却在一桩悲剧意外中失去了他。但无论是喜是悲,温暖的阳光和美丽的风景始终伴随着她,她几乎忘了十一月的英格兰有多么阴冷潮湿了。
她瑟缩在斗篷内,低头瞧见搁在身边的彩釉小盒,盒里收藏着莉莲写给她的每一封信。悲痛再度席卷了她。
莉莲死了。
就算流再多的泪,或怎样指责上帝的不公,莉莲还是走了,再怎样做也无法唤回她亲爱的表妹。
最残酷的一击是,莉莲已经去世了整整一年,琼安却始终不知情。她已经好一阵子不曾收到莉莲的信件,但她假定因为表妹太忙,或者如她所愿的出国旅游。
多年来莉莲一直想要出国散心,逃离她悲惨的婚姻,但她不敢将心爱的小男孩交给孩子的父亲照顾,因此始终无法成行。
“亲爱的琼安,妳的脸色太苍白了──或许我们该要求车夫在下个客栈暂停,妳可以在火边烤烤火、吃些东西?”
“不,谢了,板板,我只想尽快赶到卫克菲。”
琼安抬起头,瞧见老妇人紧皱的眉头,心生愧疚。她应该多为板板着想,不是只考虑自己急于赶到卫克菲。硬拉着板板离开温暖的柏萨诺,回到冷湿的英国已经够折腾她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好主意。如果客栈有房间,我们甚至可以停留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