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吗?”琼安试图板着脸孔。“坦白说,我一直不知道我的处境有多么艰困,直至妳指出来。我认为妳或许是对的,我应该抓住这个好机会,以免被真的冰冻在架上。杭廷顿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
莉莲张大了嘴巴。“不──妳不可能是说认真的。”她惊喘,望着琼安的神情彷佛她刚才说月亮是绿色的起司做的,而且她打算吃掉它。
“为什么不呢?”琼安道,忍不住要逗她。“正如妳说的,他英俊迷人,又是伯爵的继承人,拥有庞大的家产。我相信他不会介意我能够给他的极少──顶多是聪慧的谈话而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只是在吊他的胃口,欲擒故纵──噢,妳怎么能够一直瞒着我们?”令琼安沮丧不已的,莉莲哭了出来。“妳至少应该稍微对我透露妳的意图。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她啜泣道。
“莉莲,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婚事对妳如此重要。”琼安愧疚地道。她不该这样逗莉莲的。
“我只是以为──我并不全然确定妳的感觉,而现在──噢,算了!”她突兀地打住,以手覆脸。
“现在怎么了?”琼安追问,想要明白莉莲难过的原因。“告诉我妳为什么这么难过。”
枕头那边是一片沉默。
“妳真的很担心如果我满二十一岁仍未结婚,我或许会注定了一生悲惨?”
莉莲摇了摇头。
“不是?”琼安费心思索,不习惯玩这种猜谜游戏。平常总爱絮聒个不停的莉莲为什么偏偏要隐瞒自己真正的想法?
她灵光一闪。噢,莉莲一定是担心杭廷顿恶名昭彰的花心了!“那么一定是正好相反了──妳认为杭廷顿即将向我求婚,而妳很担心我会接受?”
她微微点头,再度逸出声呜咽。
琼安的心里满溢着对表妹的爱意。尽管莉莲轻浮了点,她一直很关心她所爱的人。但莉莲怎么会认为她会愚蠢得接受杭廷顿的求婚?话说回来,她的表妹深信女人一定会接受有身分地位的男士的求婚,无论对方的名声有多么糟。
“听我说,莉莲,”她握住莉莲颤抖的小手。“妳毋须为我担心──真的,”她抚弄着表妹汗湿的发。“妳应该专注于让自己尽快复原,而不是为了我操心。话说回来,我根本不认为杭廷顿有意向我求婚。我不像妳一样令社交界疯狂。”
莉莲自指缝间看着她。“我──我不相──相信妳,”她打着嗝道。“妳──妳只是想让我好受一点。”
“好吧,就算我是吧,”琼安道。“如果这可以令妳安心的话。妳知道的,我爱妳胜过世上的一切,我无法忍受看到妳不快乐──特别说是为了我。”
“那就不要,”莉莲道,以手背拭着眼角。“我也爱妳,琼,但有时候我觉得妳总是将我当成气的孩子。我向妳保证:我不是,我已经完全长大了,尽管妳或许不这么认为。我有眼睛,我注意到杭廷顿一直跟在妳身后。”
“抱歉我这么说,”琼安道,轻吻表妹的额头。“我无意暗示妳的观察力有误,但我丝毫没有发现妳所注意到的事。”事实上,莉莲一向对这种事观察入微。进入社交界才短短四个月,她已经正确预测出七对开花结果的恋情。但在这次情况下,琼安认为莉莲是大错特错了。
“那正是重点所在,”莉莲道。“妳一向心不在焉──包括杭廷顿对妳的注意。我真希望我没有提起这个话题。现在妳明白了他的意图,妳一定会接受他的求婚,而那将会令我心碎。”
琼安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亲爱的莉莲,”她温柔地道。“有没有可能是妳自己想要他?如果是这样的话,请妳坦白告诉我。”
“别荒谬了,”莉莲不耐地道。“我为什么会想要他?他配我太老了,我只是为妳担心,亲爱的琼。我觉得妳必须尽快结婚──只不过对象不是他。他只会让妳心碎,而我将无法忍受,”泪水流下她的面颊。“过去三年,妳承受的伤痛已经够多了──想想表叔和表婶的惨死,”她擦拭着眼角。“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琼安决定高热和失望是促使莉莲胡思乱想的原因。她需要好好休息。
“听我说,莉莲,”她温柔地道,站了起来。“妳别再担心我结婚与否了,那只会让妳的头更加疼痛。我真的得走了──不能让客人久等。”
“不──别离开我,”莉莲喊道,紧握住琼安的手。“拜托,不要。”
“好吧,”琼安道。“我就再留一会儿,直至妳想睡了。但妳必须答应我妳会闭上眼睛,努力睡着。”
莉莲重重叹了口气,但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琼安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来,轻抚着莉莲金黄的发丝。
她可以了解莉莲的挫折和失望。一整天,宾客络绎不绝地抵达。虽然琼安和莉莲的名字并列为寿星,但她很清楚那只是礼貌使然,莉莲才是舞会的灵魂人物,她是欧爵士的独生女和掌上明珠,他们衷心盼望她在这次的舞会上找到乘龙快婿。至于说琼安──她不过是一项甩不掉的义务而已。在她的双亲去世后,他们有责任照顾她,但他们巴不得尽快嫁掉这项累赘。
幸运地,莉莲一点也不明白真实的情况。在她浪漫的想法里,琼安就像她最挚爱的姊姊,被她的双亲当作第二个女儿疼爱。
如果不是琼安从小所受的教养,她或许会很乐意尽快结婚,达成她的表叔和表婶的心愿,然而从小看着恩爱逾恒的双亲,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为爱结婚。
毕竟,她亲眼目睹了一桩没有爱的婚姻。丽丝表婶和奎恩表叔就是标准的财富和头衔的结合。丽丝表婶带来了丰富的嫁妆,换取爵士夫人的封号。然而这桩婚姻并没有欢乐可言,证据就在于两人不断的争吵。丽丝表婶一心想藉由女儿的婚姻,提升她的社会地位。当医生告知她未来两个星期内,莉莲都必须待在房内时,她差点陷入歇斯底里。如果不是取消舞会已经太迟了,她绝对会这么做的。
琼安等到莉莲的呼吸平缓下来,抓着她的手不再那么紧后,起身站了起来。如果她再不离开,她将永远无法脱身。
“妳一定得走吗?”莉莲微弱的语音问。
“是的,我必须,但记得,我出席舞会只会提醒每个人妳的存在。看到我就像照镜子一样,提醒他们有多么深爱着妳。”琼安安慰她。
“我想也是。”莉莲依旧一脸的怏怏不乐。“噢,琼,为什么偏偏要是我?我并不是说我希望生病的人是妳,但如果是妳,妳绝不会将之视为悲剧──不像我,我觉得我的生命像是已经结束了。”
“我真的很难过,莉莲。这样吧,稍后我会再来看妳。我想妳届时应该睡着了,如果是那样,我就不吵醒妳。但如果妳还醒着,我会详细告诉妳舞会里发生的一切。”
“妳对我太好了,琼,不过妳可以明天早上再告诉我。我不希望妳为我扫了兴致。坦白说,我真的累坏了,我想我一会儿就会睡着了。”她侧转过身,以手托腮。“晚安,琼,好好玩吧。还有,别忘了杭廷顿不适合妳──无论他有多么爱慕妳。”
琼安微微一笑。莉莲就像三月的天气,前一刻还雷电隆隆,下一刻又雨过天晴,阳光普照。“好好休息吧,”她低语,俯身亲吻莉莲的面颊。“我们明早再见。”
琼安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她刚刚握住门把,门已经被推开来,板板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房内。
“也该是时候了。我已经准备好一切,等妳好久了,连热水都变冷了。妳一直在照顾莉莲,对不对?已经八点了,而妳再过半个小时就得下楼去,妳忘了吗?”板板一向平静自持的老脸上显示出难得的激动。
“别担心,我们可以应付得来──我们一向如此,不是吗?”琼安轻拍她敬爱的老保母的肩膀。
“我们?妳是指我吧!妳总是说无论情况有多糟,我都能创造出奇迹。”板板道,迅速解开琼安的衣服钮扣。“妳从小就是这样,衣服扯破、头发凌乱地跑回来,毫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别担心,板板,』妳总是这么说。『妳可以打理好的。』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有机会时,搬去和我的妹妹同住。”
“因为妳知道我不能够没有妳。噢,小心!”琼安畏缩了一下。板板用力将洋装拉过她的头,钩子扯痛了她的头发。
“小心?该小心的人是妳,女孩。在这之前,我一直保持缄默,但今晚是妳最后的机会了──绝对是欧家人让妳逮到丈夫的最后机会。如果妳再不在乎,妳会发现自己一辈子都得待在欧家,当个穷亲戚,仰人鼻息──而别以为我会跟着妳一起留在这里受气 !我只是妳小时候的保母,不是妳的母亲,我随时可以收拾行李离开。”
她拉着琼安到水槽边,为她洗脸,彷佛她仍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如果我是妳──感谢天我不是──我会更积极一点找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