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恢复知觉后再继续问供,或许能再多得到一点线索。」邵德梭上尉了无趣味地说。
他望着安姬兰。
「非常感谢妳,梅威小姐,我们欠妳这么一大笔人情债。那个刺客,不管他是那一国人,带了一把非常准确而且火力很强的来复枪。如果殿下被击中,恐怕没有活命的机会。」
安姬兰听了不禁恐慌地惊叫一声,王子说: 「上车吧,亚里斯多德。我并不想冒犯梅威小姐,但我认为公使大人一定想亲自谢谢她。」
「他很渴望见见她。」邵德梭上尉答道。安姬兰很想拒绝,更想告诉他们最好不要公开她的姓名、身份,让她能过平静的生活,却也明知不可能,因为邵德梭上尉已经把她拦救王子的经过告诉公使大人了。
邵德梭上尉进车,在他们对面坐定。
「我该再告诉你,那个人还有一个同伙,」安姬兰突然又记起了穿橡皮雨衣的人,「凸凸朝着树丛狂吠,他愤怒地踢了牠一脚。后来我才发现树丛里躲着一个持枪的人。」
「还有另一个同伙!」邵德梭上尉愕然地瞪大眼睛,「殿下,您可得格外小心。」 王子沈默不语。亚力士立刻驾着马车,朝公使馆疾驰而去。
到了使馆门口,王子先跳下马车再扶安姬兰下车,踏上红色地毯。凸凸不等别人抱牠下车,急忙从车上跳下,尾随于后。
安姬兰一步步走上台阶,不时回头敏感地看着凸凸,唯恐牠一瞥见黄猫,又像一道电光似的急追过去。
她想,凸凸才是王子真正的救命者,牠也同自己一样有资格接受赞美,享受光荣的一刻。
公使大人正在厅堂里等候着。他两旁站着一些身着外交人员制服的官员,他们背后几乎站满了使馆内全体员工。 王子一出现,马上爆发了如雷般的掌声及欢呼声。在安姬兰眼中看来,这里的场面过份文雅,不如昨夜在塞法罗尼亚餐厅时那般热烈疯狂。
「殿下,」公使说,「感谢上帝的恩宠,您终能安全无恙归来。我仅代表全体人员恳请梅威小姐接受我们最诚挚、最衷心的道谢,谢谢上帝差遗她来解救殿下。」
又是一阵掌声雷动。公使举起安姬兰的手亲吻行礼。
「梅威小姐,请容许我为妳介绍我的同事。」他说,「他们希望向妳致最高的敬意。」
安姬兰颇为害羞地微微一笑。
「首先,让我介绍塞法罗尼亚的内阁总理,」公使说,「亚历山卓?;依匹西雷蒂斯先生。」
「妳是我们最爱戴的君主的救命恩人呀!梅威小姐。」内阁总理赞叹地说。
「现在,」公使继续说,「介绍外交部长克哈里拉欧?;寇斯达斯先生。」
公使大人话还没有说完时,原本为此盛大场面骇得瑟瑟缩缩,正紧依在安姬兰脚边的凸凸竟然朝着站在内阁总理旁边的这个外交部长狂吠。
安姬兰歉疚地望着他,发现这个人就是搭乘第二部马车离开使馆的官员。
寇斯达斯先生不耐烦地皱着眉,低下头来瞧着朝他吼叫的凸凸,又很不自在地移动一下穿著黑色长袜的双脚。突然,安姬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觉得此人十分眼熟,自己一定见过他好几次。 再定睛一望,她大大地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及眼睛--这个人必然就是刚才在花园里披着黑色橡皮雨衣,穿著黑色长袜,狠狠踢了凸凸一脚后急急遁开的人!
那时候她眼看着凸凸被踢伤,愤怒万分,什么也顾不得看,只恨恨地盯着那个迅速逃离花园的人。
现在,她终于和凸凸一样,了解这个人躲在树丛里的真正目的就是指挥杀手等候王子一出现便暗杀他。
凸凸显得十分烦躁不安,表情狞恶地咆哮着,又向前朝着对面站着的那个人逼近几步,张牙舞爪的彷佛要用尖锐的利齿深插入对方的脚里,以报踢身之恨。 在这一霎间,安姬兰发现那个人又要伸脚伤害凸凸,她顾不得会产生什么后果,便不加思考冲口大叫:
「就是他!就是他!躲在树丛里和带着来复枪的刺客交谈的人就是他!」
她尖锐的喊声散播在整个宽敞的大厅,高宽的四壁及天花板传来阵阵回响。王子转过头来,极端惊愕地望着她。
整个大厅人人惊讶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只见外交部长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枪口朝着王子。
「不错,就是我!」他说,「如果你们不想亲眼看见你们伟大的统治亲王死在我枪下,那么你们最好马上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他用手枪瞄准王子的胸口,侧着身缓缓地穿过人群,渐渐向门边移动。
在场的个个官员彷佛已吓得四肢发软,瘫在原地不动。这时只见凸凸张开大牙,奋力往前一冲,尖锐的白齿瞬即深深地嵌入那只穿著黑长袜的脚。
外交部长痛苦得大叫,立刻低头怒视着他的敌人,破口大骂,正准备伸出腿狠狠踢走牠。
就在这惊险的一刻里,王子终于能趁机反击。
他一个箭步跨到外交部长身边,紧紧握住他持枪的手,朝空而射。
马上传来一连串枪击声,枪声落处立即又响起另一道枪声,只见寇斯达斯一个踉呛便仆倒在地。 原来是邵德梭上尉利用他和王子拉扯时,一枪射杀了他。
接着,众人彷佛才从梦中苏醒,一阵哗然。安姬兰定定地站在地板上,突然觉得王子的手臂围绕着她,把她架出了大厅,进入另一个房间。
他关上门后,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方才惊险的一幕使她惊吓得几乎昏绝,此刻犹有几分战栗地躲在他安全的臂膀里。她抬起头来,乌溜溜的眼睛在他睑上搜索着,彷佛要证实他是否毛发未损地活着。
「事情郡过去了,宝贝。」他说,「谢谢妳终于让我明白潜在的敌人是谁了。」
「你……说过你……不……喜……喜欢他。」安姬兰嚅嚅低语着。 「看,我的感觉一点都不错!他一定暗中勾结土耳其想霸占小岛,故意在岛上教唆各种示威、暴动及制造纷乱,骚扰社会,使我和内阁总理防不胜防。」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安姬兰梦呓似地呻吟着。
「我活得好好的呀,亲爱的。」王子答道,「真不该把妳牵扯进这个恐怖事件里,让妳受这么大的惊吓。」
他阖上双眼,嘴唇在她脸上轻抚着,搜索着她的香唇,然后狂烈渴迫地亲吻着她,彷佛她才是历险的人儿,要尽力抚慰她,全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
他揭掉她发上的草帽,甩到地板上,然后继续深深地吻着她,吸吮着她,整个脸庞几乎都要埋进她那如云的秀发里。她只觉得阵阵昏眩袭来,霎时天旋地转,一种令人销魂的魔力牵引着她跌入这无底的漩涡里,和着天、附着地永无止境地旋转,她认为自己不再复苏了。 身后的门不知何时微开了一条隙缝,有人--安姬兰猜想必定是邵德梭上尉--把凸凸塞进房间里。
牠不再狂吠,带着北京狗特有的尊严,傲然又好奇地昂视着这片新地方,骨溜溜的双眼大方地四处搜索张望。
安姬兰看牠那副傲模样,不禁噗嗤而笑:
「并不是我……救你,」她说,「是凸凸救的!是牠认出了外交部长……因为他在花园里踢了牠一脚!」 「坏蛋才会踢人。」王子说,「我们不要提他了。」
他牵着安姬兰走向壁炉旁的沙发,四周满是花朵。
她移动脚步,方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颇为宽敞的房间,正中央放置着一张宽大的长桌子,由种种摆设看来,她猜想这必然是会议室。
长桌尽头有一张非常华丽壮观的雕刻座椅,佩饰着塞法罗尼亚的国徽。她觉得这正是国王的御座。
这张王座使她猛忆起王子高贵的身份。就因君民地位悬殊,逼使他们不得不分开,拆散一段美好的姻缘。
一思及此,阵阵锥心之痛传遍全身。只见王子紧贴着她,脸颊逐渐凑近,凑近,两人瞬即跌坐在沙发里。 「我爱妳!」他说,「我最最珍爱的小倍儿西凤,我爱妳、爱妳。没有人能比妳更勇敢了。我先去为妳端一点饮料。」
「我什么都……不想喝。」安姬兰反对地说。
王子没有理会,径自越过房间,走到一张摆满酒杯及水晶酒壶的小几前。
「我们两人都需要啜饮一杯。l他边倒酒边很坚持地说。
安姬兰知道,他不得不开口说点话以驱散室内沉闷的气氛。他们内心都有数,再过不了多久,她就得离开公使馆,与他两地分隔。
坐在这头的沙发里,她静静凝视着那头的他。那身为加冕礼而准备的笔挺耀眼的制服,把他衬托得更为英勇威武,令人眩目。她真想不顾一切地跑向前去,飞奔到他身旁,求他再紧紧抱着她,亲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