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心抓住苏林的左手,凤瞳圆睁着。「奶奶,别让我睡……」推开那杯药饮,她不想喝!也许她此生只能在这一刻体验自己曾是个母亲。
苏林看穿孙女的想法,不禁皱起眉。「傻瓜!」语气净是不舍。
罗心眼底被一抹前所未有的坚持占据。「奶奶,请您……」
苏林压着她的唇,脸容凝肃地提醒道:「这么做,会痛得犹如死去!」
「我知道,那就是『生命』。」这是种独属于女性的决心。
苏林闭一下眼眸,缓慢沉重似地对她点头,撤走手上的药饮。
白色帘幕一拉,这房室成了另一个世界。冰冷的器具钻进罗心体内,刮掉她的一块肉般,剧痛的瞬间,体内仿佛埋了一台绞碎机,不停地挖翻她。她的双腿蹬了一下,像是抽筋般不自主地抖起来,牙龈似乎咬出血了,口腔全是咸涩味。一块东西塞了进来,她只管咬住,忍着不断加剧的疼痛蔓延所有的内脏器官。至少她的脑袋是清楚地,她看到血喷了出来,染红白帘子,就像人家讲的那种赤子之心的颜色,迅速在她眼前扩散、模糊,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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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出血太多!」一阵大吼,划破暗夜的宁静。好几双脚踩在木板地走动的吱嘎响,急匆匆地,如同不和谐的变调曲。
「绷带又渗血了……止不住!」
「怎么会弄成这样?」有人在问。
「得赶快输血……」杂乱的讨论不断。
「兄弟,撑着点!」一个比较冷静的声音正在说着。「我连你家的海岛,都还没去过,你可别给我死了。」
祭元祠牵动一下嘴角,凭着感觉伸出手,果然抓住类似衣襟的布料。「别诅咒我……」五指聚拢一揪,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发出威胁似地嗓音,空气里,倏然一片屏息凝神地安静。
被祭元祠扯住衣服的男子,弯着高大的身躯,诧异地挑高剑眉,久久,周遭的人员欢呼起来。
「太好了!我们把他搞醒了!」
「天主保佑!」一名白人男性在胸前比划十字。
「幸好我们不用捐出热血了!」原来,这才是这些家伙欢呼的原因!啧──
祭元祠皱眉,对着被迫凑近他的男子,撇唇道:「阿中,叫他们闭嘴。我可不保证不被他们吵死……」
男子笑了起来,扳开祭元祠的手。「手劲儿这么大,看样子你死不了!我还是有机会靠你上祭家海岛一探究竟呵。」
「你这家伙……」祭元祠轻笑,腰腹痛了起来。「该死!」他忍不住低咒。
男子吆喝一声,人影马上将祭元祠躺的床围住,这一群人是巴黎国际生态暨一地理协会的成员。长久以来,祭元祠一直是这支团体「秘密的」绘图师,大概是二十岁那年吧!祭元祠离开海岛,在外游乐,结识了年轻摄影家兼「漂泊者」的江之中。因为两人「爱游荡」的志趣相投,便结成莫逆,断断续续一同出游冒险。后来,江之中进了协会,不忘「有福同享」,将祭元祠这个拥有地形地貌洞察天赋的好友,拉进协会「插花」。祭元祠其实不算是他们的正规成员,但他们仰赖祭元祠绘制的地图出任务,有时还需要他充当「领航员」陪陪他们出任务,这次,他们到婆罗洲的雨林出任务,祭元祠为了勘察地形,与江之中驾车离营,遇上暴雨土崩,翻车出意外,树枝断干刺进祭元祠腹侧,险些出人命。
亮晃晃的医疗剪刀、夹子、绷带递来传去,七、八只人手准备在祭元祠肚子上忙一场。
「住手!」祭元祠喊停,眼光质疑地转向闲站一边的东方男子。「兄弟,你确定要让这些人动我?!」要是他没记错,这个破营区里,并没有随队医师。
「你昏迷时,他们已经动了一阵了。」男子没什么大不了地说,给个眼神示意同事们继续治疗祭元祠。「放心,他们个个都是协会里的精英份子,寇瑞欧是植物病理专家,诺尔伯特是生物学家……」
「他们没有一个是合格医师!」祭元祠咬牙打断男子悠哉的语调。
「喔!是吗,」男子搔搔头,英武的相貌掠过一抹怪异神情。「你不知道查德威克是个有执照的合格『兽医』吗?」指着一名正要帮祭元祠打针的白人男性,促狭的笑意衔在唇角。
祭元祠脸色一翻;「合格的兽医」查德威克正好将针扎进他手臂,他俊颜抽搐了几下,要笑不笑地道:「好得很──你这么照顾我嗯!江之中──」
男子举起手,挽高血迹斑斑的残破袖管,摇头道:「我都自身难保了,哪能照顾你,瞧,全是伤。」男子结实的长胳臂,多道怵目惊心的伤痕、血口子仍未处理。
「职业小伤,」祭元祠阴沉一笑,看一眼查德威克。「一会儿让『合格兽医』给『深渊大师』瞧瞧嗯!」挖苦地强调江之中的别号。
「之中──」左墙边角简陋的布帘被掀起,一名貌若冰山的美丽女子站在房室通口处。
汪之中看着女子。「把妳吵醒啦?」
一堆男人齐声说抱歉,迅速处理好祭元祠的伤势,鱼贯退出,撒手不管江之中的伤。
女子走到江之中面前,拉起他的双手,静静凝视一会儿,转身去拿木架上的医药箱。
「我有妻子帮我疗伤,不用麻烦『合格兽医』。」江之中住床边的木椅一坐,得意地瞟了瞟床上的祭元祠。
祭元祠虚弱的哼声从鼻腔迸出。「别管他吧──采忧,你的双手处理他那些伤,太糟蹋了。」他对着女子的背影道。
江之中大笑。「是我听错吗?!某人语气酸得咧!」
「是啊,我可嫉妒了──」祭元祠动作缓慢地欲坐起身。
江之中随即上前小心地帮他一把。
祭元祠搭住他的肩,靠床头坐好,仰颈喘着。「你这家伙烧什么好香,娶到采忧跟你『夫唱妇随』!」他道。
江之中与妻子于采忧是对令人称羡的伴侣,两人都是协会的摄影专家,一起工作、一起出任务,一起漂泊过日子,体验世界。
「你呢?不也藏了个美人在祭家海岛上?」江之中扬着眉梢。他天性敏锐,隐约知道祭元祠有个固定的女人。「朋友这么多年,你不曾公开过──是什么稀世美女,下趟任务我就来揭开你祭家的神秘面纱!」
「呵……」祭元祠闷声低笑。「好啊,想研究祭家──要来就来,那么多年,这任务排不进你大师的行程,我倒等着你大驾光临。」
「这话可是你说的!」江之中挑挑唇,像是搞定什么大事般暗自窃喜。「我可畅行无阻?」
祭元祠脑子一转。「好家伙,你在等我自开大门?」
「现在不得悔改了,我就是要去挖掘你们祭家海岛,」江之中撂下话。妻子走了过来,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打开医药箱,他自动地伸出双手。
祭元祠看着于采忧细心为江之中上药的模样,神情顿了一下,罗心的身影跃进脑海。他浑身一震,撇唇垂眸,盯着自己贴敷了纱布的腰侧,低语,「弄得真丑。」他很不满意那几个男人的包扎工夫。纱布下,伤口隐隐作痛,痛上了他的心肺,仿佛有什么在啃蚀般,想掏空他的生命。
第七章
生平第一次造访祭家海岛,江之中清醒后不管身体还发着高烧,便对岛上形态特殊、种类繁多的生态景观展开观察。他背着相机,在浩大的草原,拍摄几株他从未见过且叫不出名称的花儿。
绿草相当艳丽,到处藏匿了惊奇。江之中按完快门,在一块大岩石上,仰天平躺。太阳的余光擦过广角扩散片,折出淡虹,一闪即逝。他眼前金花乱窜,呼吸又热叉烫,极不舒服,却抗拒不了多样貌的自然美景。
「这不可思议的高原海岛!」他低声喃语,双眸半闭。一片白光晃动,他张眼,一名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绝色女子,臂弯捺着装满鲜花香草的竹篮,正从他旁边经过。
「喂!你……」江之中挺腰坐起,不知道自己为何叫住她。
罗心回首,看着岩石平台上的男人,礼貌性的微笑着。
「妳知道我是谁?!」江之中问。她的笑容没有距离感,就像个老朋友一样。
罗心摇摇头,注意到男子胸前的相机和不太好的气色。「你是客人?」也许是谁带回岛上的访客吧……
江之中点点头,抹掉额上的汗水。「我实在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一登机,喝了那小子殷勤招待的饮料后……」
「是『龙血』。」罗心反射地说出。
江之中双眸敏锐地一凛。「那饮料有玄机?!」语气不悦。
「不是恶意。」罗心连忙解释龙血的使用渊源。
江之中听了又是皱额又是扭眉。「这么怪的待客之道!」他冲口直言,心里想到妻子还昏睡在祭家的客房里,神思一点一滴忧慎起来。「出人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