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妲曦一个冲动,她低下身子,亲吻着他,很轻很轻地刷着他的唇,然后拥抱着他……
「对不起!」她说。
她慌乱的情绪找不到平衡点,她脑中挤不出任何的文字语言,她喉咙深处破碎地发出惟一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浑然不觉她的泪早已溢出胸口,从灵魂的窗口悄悄滑落了。「对不起………」
她的泪水湿了他的肩膀,她的声音只有那么一句,她的胸口好难过、好难过……
她知道自己就是这么恶劣,一切的想法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她骂他自私,其实她自己才是最最自私的那一个。她可以轻易看穿别人的保护网,是因为她比任何人更懂得自我保护;她不在意任何人玩弄她的生活、她的感情,因为她只愿投入那么多了。她把真心锁起来不让人碰触,甚至不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自己也鲜少去触摸,因为她知晓配合别人的方式总比期待落空来得轻松。她害怕……害怕一切她所期待的,所以放弃期待,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对不起……」
范妲曦完完全全知道,她其实才是说谎的人,她才是真正没有胆量的人,但她却毫无理由地讥笑别人的胆量、不屑别人的谎言。她……此刻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她是那么故意搅乱别人的生活、别人的情绪,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甚至恶劣地沾沾自喜以能猜中别人的想法而自得其乐,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她必须如此吗?必须如此才能获得安全感,才能面对生活吗?此时此刻她完全不知道了。
德尔拉斯紧紧地圈住她,他知道她在哭,因为她的呼吸带着哽咽;因为她的声音充满破碎。此刻他感觉到他俩的灵魂相融,他知道她的脆弱如同他的,只是他将他的情绪透露出来,转成易怒;而她却不曾发泄,只任由冷漠掩饰她的心。
德尔拉斯觉得鼻头有些酸涩,原来他也涌上了酸意,她的泪不只湿了他的肩,也湿了他的心,润滑了他的眼眶了,他抱着她轻轻地摇晃,轻轻地以他的母语安抚着彼此汹涌的心绪……
渐渐地,范妲曦止住了泪水,她的脸离开了他的肩膀,和他的脸保持了一些些距离,看着他。
她笑了!因为她也看到他的心灵了,和她一样充满不安又平和的期待。
「为什么笑?」德尔拉斯浑然不觉他是用西班牙语说话,他很自然地用母语说着。
「因为哭完了,就该笑了。」范妲曦也用西班牙语回答他,她看到他的表情,笑得更加甜了,她欺近他用力地吻了他一下。「我们的声音讲西班牙语是不是很性感?」
德尔拉斯勾起嘴角,回吻了她一下。
「超级性感!」再啄一下她的唇。「再多说一些,我想听!」
他双眼发亮好像挖到新奇的宝贝,心头溢满无法形容的感觉。
「说你爱我。」他的手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的泪痕。
她笑了,笑得很舒坦、很安心、很幸福……
「我爱你。」
第九章
塞拉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绝对没有偷看别人睡觉的意思!所以她屏息静气地、非常小心、非常安静地轻轻将范妲曦通往浴室的更衣室的门关起来,再进入浴室穿过另一扇门,再小心地合上,然后她进入另一个房间--德尔拉斯的房间。原来这间浴室是连着两个人的房间的。
「圣母玛丽亚,」她喘了口大气,还在胸前比划着十字后,双手合十祈祷天主圣母能够原谅她这母亲的私心。
一早,当塞拉发现二楼德尔拉斯的房门是开着的时候,她走进去准备替她儿子收拾一下,结果便发现浴室的门是开着的。禁不住好奇心驱使,她顺着微微开启的门,一扇一扇地来到范妲曦的房里,结果……她瞧见了她原先曾经预期的情况!
圣母玛丽亚,她看到了她的儿子拥抱着范妲曦,两人睡得很沉很香甜,她忍不住多看两眼。啊!那景象多令人舒坦呀,连呼吸都是一致的呢!
她走出德尔拉斯的房间,顺手反锁起来。她才不会让其他人去打扰他们哩!
噢!圣母,请原谅我。塞拉在心底这么认罪。她把范妲曦安排在原本要给德尔拉斯未来的妻子使用的房间,这是不合礼仪的,但是她就是自私地想这么安排。她以母亲的直觉认定,她的儿子肯定相当在意并且重视这个中国女子。她是不清楚他们分手的原因,但她假设她儿子仍是喜欢着范妲曦的,否则为什么那一年原本要娶进门的洛莉塔,会因为她恶作剧地把那颗小石头丢入游泳池,而引起两人争吵,更甚至吵到取消婚约呢?只因为洛莉塔要求他,不要总是对着石头说着她听不懂的中文?洛莉塔是这样告诉塞拉的。
当时--
「叫他去娶那颗石头好了!」洛莉塔气得摔上书房的门,冲了出去。
塞拉原本想劝她儿子的,可是当她走进书房一看--
不得了!书房的书被丢了满地、镜面也破了,书桌上的东西更是凌乱不堪,而德尔拉斯正全身湿淋淋地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握着那颗石头。
他没有解释什么,也不为洛莉塔决定出国深造说明原因,那一年的夏天很长,因为德尔拉斯几乎都不再说话,闷得吓人,直到他回到学校开始教授中文。
塞拉的回想一直到她回到餐厅看到维克托才停止。
「早安,亲爱的。」她好心情地亲吻着丈夫。
「早安。什么事让你今天看起来容光焕发?」维克托面对自己的妻子,可是很浪漫的。
「你觉得这个台湾来的小姐如何?」塞拉满是希望地询问着丈夫。
「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维克托是很了解他这个妻子的。他仍没放下报纸,只是随意地答:「嗯……看起来很聪明,长得也很顺眼,有个好职业,会说我们的语言,很好。」
「你觉得她会爱上我们儿子吗!」这也是塞拉担心的,听说独立自主的女性都比较有主见。
「如果你儿子再继续任性,任何女人都不可能爱上他。」维克托对自己的儿子无计可施。德尔拉斯从小在学业课业,甚至到目前的工作上都令他满意,惟独那个脾气常使他头疼。
「你怎么这样说你自己的儿子?他可是承传自你的血统呢!」塞拉认为终是会有人能引出德尔拉斯骨子里的温柔多情,就像她和维克托一样,维克托还不是对外一向严肃,但对她可不了。她有那么一丝丝第六感啦,或许德尔拉斯也会对范妲曦多情又浪漫的。喔!圣母!她心中突然响起教堂的钟声。
「哼!」维克托打断她的幻觉。「如果他对待女人,能有像对待那颗石头一样专注、时刻保养--哼!还上漆哩!连我都不能摸,哼!」他继续说:「如果德尔拉斯能对女人说情话,像在对那颗石头喃喃自语那样,那我早就抱孙子啦,也不会到现在只能去玩苏珊娜的孩子。」
「苏珊娜的孩子,也是你的孙子啊!」塞拉瞪了一眼不公平的维克托。苏珊娜是他们的女儿。
「那不一样,孙子又不是跟我们姓氏。」
塞拉很想分享她的希望给她的丈夫:「亲爱的,有没有可能德尔拉斯爱上的不是那颗石头、那些画,而是爱上了送他石头的人?」
「你不要胡说,万一送他石头的人是男人呢?我看过那上面的字,很强劲有力,不像出于女人的手笔;那些肖像的笔法用色也是大胆有劲道的,不太可能有年轻的女孩子会使用那种率性的画法。」维克托原本也曾这么想,但他转念一想,若画的人是女性,那么德尔拉斯为什么不去追求?为什么杵在这单相思?
「说得好像你是位艺术鉴赏家一样哩!」塞拉立刻反驳他的猜测。「如果我说这个台湾来的小姐,就是送他石头的人」
「等等,你有证据吗?」维克托阻止她再幻想下去。
「当然,」塞拉可得意了。「她的名字正好是Fantasy,而且我问过她,她也承认她是画了肖像送给德尔拉斯的人,而且你知道吗?」
「嗯?」维克托正在消化这些讯息。
「那颗没有人敢碰敢动的石头,昨天她不但安全地从德尔拉斯眼前带出书房,现在还放在她房间呢!」
「这是真的吗?」维克托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握在手中的。」塞拉这下子可得意了。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我亲爱的夫人。」维克托看得出双眼发亮的妻子,早已有了计谋。「如果你说的都对,那你想怎么帮他呢?你的儿子爱恋着对方那么久,虽然我昨晚一点也看不出来,还以为你儿子的无礼会得罪人家哩!没想到她对你儿子来说,是个重要人物,嗯……这个女人看起来完全制得住你那宝贝儿子的怪脾气呢。」他亲吻妻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