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这么说,还有那天我看见你和学长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可是你刚刚那样……”
柳深青苦笑摇头。
方梨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你到底是不是?”
“你不是说,不管我是什么都喜欢我吗?”他反问。
“喜欢是一回事,住在一起是一回事。我把你当成好姐妹住在一起,自然没有关系,要是你真的是男人的话,我怎么可以住在这里引这是常识,常识!”她用力的解释着。
“看也知道我是男人。”
他理所当然的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个。”她好没气的大叫。
柳深青陷入两难,在承认与否认之间挣扎。长久以来为谣言所苦,他否认都来不及了怎会承认。但是,要是否认的话,她马上就会搬走。
“我知道了,你是双向恋,所以才会对女人也……”她恍然大悟。
“才不是!我是男人!”柳深青难堪的大声否认。
方梨华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激动的他,过了好一会儿,小声的说:“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搬走。”
柳深青低着头,双手按着膝盖,痛苦的说:“六年前,我做了有辱家风的事被逐出了家门……”
事情是发生在柳深青当兵退伍前夕,有天他休假没事去找一个很要好的大学学长,两个男生无聊就一起看A片,看着看着两人兴奋起来,因为好玩而学起片中的动作,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竟然真的发生关系。
事后他吓死了,拼命躲着学长,可是学长却认真起来,一直纠缠不放。最后事情闹大,搞得大家都知道。谣言愈传愈凶,亲友也不管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不管谣言的真实性有多少,一味的嘲笑他、鄙视他、唾弃他,连相交多年的女友也感到羞耻的弃他而去。
柳家在台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容不下有这样丑闻的儿子,于是给了他一笔钱后便将他逐出家门,从此断绝往来。
方梨华替他感到悲哀,这就是所谓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柳深青站起来捡起拐杖,将它轻放在门边,背对着她,悠悠的说:“你说的没错,我怕,而且很怕。”他双手环在胸前斜靠在檐廊的墙边。
方梨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难想像一定是一张寂寞悲伤的脸吧!
“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和人有进一步的接触,不管男的、女的我都怕,我怕再被人背弃、怕再失去。所以我尽量不去想、不去感觉、不去表达,时间一久就真的不会想、感觉不到、表达不出,变成一个你们说的机器人了。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那么痛。”他感伤的说。
“那……为什么要让我搬进来?”她不确定的问。
“刚好你没地方住,刚好我想有个伴,刚好我们都不讨厌彼此,刚好你答应,总之就是这么刚好。”
她怜悯的看着他孤寂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个关键人物。“上次那个‘多年不见的亲戚’是谁?”
“我父亲。”
被逐出家门的不肖儿子不期而遇多年不见的父亲,相见不相认,错身而过,难怪他会激动不安。
柳深青打开向来紧闭的两扇门,靠近和室这边的房间是主卧室,靠近大门那边的房间是琴房,两个房间打通,可以直接相通。
他坐到黑色的三角钢琴前转头看着她。
她犹豫的拿起拐杖慢慢走过去,他示意她坐到琴房里唯一的椅子,然后开始弹奏。漆黑如镜的三角钢琴倒映着他俊美的半身,低眉专注的神情让她想起那晚唱情歌的神情,此刻钢琴就是他的情人,情人为他唱出深沉而伤痛的心情。
她看得出神。从不提私事的他原来有着这么不愉快的过往,难怪他会用这种方法自我保护,她不忍再苛责他。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柳深青才抬起头直视着她,诚心诚意的说:“请你不要搬走。”
方梨华走到钢琴边伸出右手,他不确定的握住她的手,“柳深青,你好,我是方梨华,很高兴认识你。”
柳深青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紧握住她温暖的手。
“要是你敢再乱来的话,小心我不客气。”她郑重的警告。
他笑而不答。
方梨华强装镇静的回到和室,关上房门后,无力的靠在墙边慢慢坐下。
他竟然说出他的秘密,还低声下气的挽留她。如果她再说要搬走,他一定会再度感觉被人背弃,说不定他会从此不再信任人,孤独终老一生。不行不行,她怎么可以做这么差劲的事,就住下来吧。
等等,重点没说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同志?她承认自己对他的感觉愈来愈强,特别被他抱过以后,感觉上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就猛烈的跳着,脸也不自主的红了起来。
究竟他是怎么看待自己?可以聊天的朋友?
喜欢的女人?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暖昧不清了,得快点搬走才行。
方梨华烦恼极了,左思右想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第五章
圣诞节前夕,老板和公司的重要人物应邀参加公会所举办的圣诞晚会,很多同行、设计师都会参加,是一个同业年度交流的机会。
自从上次和柳深青不愉快的谈话之后,沈香君为了示威,故意和李姓小开走得很近,希望能借此刺激他的嫉妒心,但是结果却令她很失望,他似乎无动于衷,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对此她气得牙痒痒的。
“香君,你说好不好?”李姓小开殷勤的询问女伴的意见。
“什么?”沈香君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问。刚刚她都注意在看会场另一端正和几位女性聊得很融洽的柳深青,没听到他说什么。
“我是说等一下我们去钢琴酒吧喝杯小酒,你说好不好?”李姓小开几乎快贴到她身上了。
沈香君感到厌恶的皱起眉头。不过才跟他出去几次,他就认定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没事就想要揩油,真没品。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失陪一下。”她决定甩掉这个俗不可耐的家伙去找柳深青。
她走到会场的另一边,很有礼貌的向柳深青身边的几位女士道歉,拉着他到一旁说话。
“小柳,我今天没开车,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柳深青对于这个要求感到奇怪。爱玩的她很难得这么早就退场,更何况她今晚还有护花使者。
被甩开的李姓小开心有不甘的尾随沈香君过来,看见她拉着柳深青的手,很不高兴的推开他,“喂,你想抢我的女人吗?”
“谁是你的女人?你臭美!”她不高兴的说。
“香君,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有什么好?你还是离那种家伙远一点,免得得了AIDS。”李姓小开不屑的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柳深青生气的问。
“就是那个意思,老玻璃。”李姓小开不怕别人听见,大声的羞辱他,无法忍受女人甩掉自己来找假男人。
“你不要乱讲!”沈香君怒斥存心闹事的他。
“这可是听你们公司的人说的。”李姓小开鄙夷的斜睨柳深青,做了一个猥亵的手势。
柳深青怒气冲上脑门一拳挥了过去,李姓小开怎甘示弱,两人扭打成一团,旁边的人急忙拉开两人,围观的群众小声的议论发生的原因和经过。
“小柳,你流鼻血了。”沈香君慌张的按住他的鼻子。
柳深青生气的拨开她的手,愤步的离开会场。他受够了,不想再听到任何一个字,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
*****
方梨华舒服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双脚高高的架在椅背上,仔细看看右脚好像因为没运动变得细了点,右手好像因为使用拐杖变粗了点。再这样下去,两个月后拆石膏时,右脚细、左脚粗,右手粗,左手细,真是丑死了!
突然有人开门进来,她急忙坐好。
“你回……你打架了?”她惊讶的看着一脸是伤的柳深青。
他不发一语的坐到沙发上,低着头用手捂着鼻子,鼻血断断续续的流着。
方梨华看他还在生气的样子,不急着发问,拄着拐杖,拿了冰块和毛巾过来,先让他冰敷鼻子,再帮他擦干脸上,手上的血迹。“还痛吗?”
他默然摇头。
“衬衫先脱下来洗,等血干了就洗不掉了。”她轻声说。
“反正是洗不掉了,管它干嘛?污点永远是污点,一辈子都洗不掉了。”他忿恨难平的说:“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以随便听、随便说、随便攻击你、随便污辱你?都离家这么远了、都经过这么多年了,那个污点还是跟厉鬼一样跟着我,我……我快受不了了!”
方梨华早就猜出一二,不然以他的控制力是不会随便跟人打架的。
她坐到他身边,轻声说:“我没有办法减轻你的痛苦,但是如果你想哭的话,我不会笑你。”
他不争气的流下眼泪,却又逞强的抹去,紧抿着嘴不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