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伯爵总是适时的出现,照顾她,帮助她从烦恼、郁闷中挣脱出来。
他曾经给她许多意见和忠告,因为他在社交界是老手,又是很重要的人物,所以这些忠告一直对她十分有益处。
这一刻,她觉得他正在逐渐的把过去一切抽回去,使她突然失去屏障,再也无法和他抗衡。
罗伊斯顿夫人沉思着,没有注意马车行进的方向,忽然,车子嘎的一声停住了。
她探头向外张望,发现车子停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前,打开车门说:“请夫人下车来好吗?”
那一刹那,她以为是伯爵追上来了。
但是借着月色和车前的灯光,她看见说话的人脸上戴着面具。
他一定是强盗。
他手上握着枪,身后还停着一匹马;她想尖叫,但是矜持和骄傲使她压抑住了,她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怯懦。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见另一个强盗正用枪对着驭座上的汉克斯和杰克。
叫她下车的那个强盗身材高大,肩膀很宽阔,黑面具掩住了半个脸,使她看不清他限中的神色,不过他的嘴角却带着微笑。
“你们要干什么?”她很生硬地说。“我这句话或许问得太多余了!”
“是的,太多余了,夫人。”他回答。“我认为有了你的美貌,你颈上的那串翡翠就太不必要了。”
“我对你的恭维不感兴趣。”罗伊斯顿夫人冷冷地反驳着。 “那么我就要取走了,不过少了女主人的美丽,这串翡翠真是减色不少。”
罗伊斯顿夫人取下了项链,递给他,一面轻蔑地昂起头,表示对他的不屑。
他接过项链,不经意地放入手上一个帆布袋里,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
这时候,她注意到他的穿着和她想象中大不相同。
她一直以为强盗都是穿二十多年前那种老式镶边外套,头戴棉毛帽。 可是眼前这个人的打扮却非常时髦考究:圆下摆外套、紧身马裤,还有擦得雪亮的海希尔靴子。
一顶高顶帽略微倾斜地戴在他的头上。
他的脖子上胡乱扎着一条白色发皱的领带,那样子真可以和伯爵匹敌。
她不禁想:如果伯爵此刻在这儿,两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一定是很有趣的事。
可是她忽然想起,伯爵要是在场,她就不会毫无戒备地走这条路了,这只能埋怨自己,而不能责怪其他任何人。
“我希望能将夫人的耳环、手镯和结婚戒指一起带走。”
那个强盗打断了她的思绪。
罗伊斯顿夫人自知无法拒绝,只好把镶着大钻石的珍贵耳环交给他,再将手上的镯子一个个取下来。
在她把结婚戒指递过去的时候,月光照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另一枚戒指。
强盗的目光盯住那枚戒指,她情不自禁叫了起来。
“不行!”
他似乎吃了一惊。
“不行?”他说。“为什么呢?我想夫人应该不会吝惜这么不值钱的东西吧!”
“这东西的确不值钱,但却是我母亲唯一的遗物。”
她抬头望着他,心想他一定不会相信的,因为很多人在遇到强盗的时候,都会说自己的珠宝具有某种纪念价值,他一定常常碰到这种情形。
“这是全世界吝惜自己财物的人最古老的藉口。”她记不清是某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还是某出戏里有这样的台词。
那个强盗似乎在犹豫着,她乞求说:“请你……请你把这枚戒指留下,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是不会管这些的。”她黯然地说.她想: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于是就取下了手上的戒指。
这时候那个强盗却转身走开了,她看见他把装珠宝的小帆布袋放进鞍袋里。
她下意识地跟着他走过去,他一转身,发现她站在身边。
她把戒指递给他。
“这是你要的东西。”
“你常想你母亲吗?”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我十五岁那年,她就去世了,”罗伊斯顿夫人回答:“可是我仍然很想念她。”
“你爱她吗?”
“伐非常爱她。”
“就象我爱我的母亲一样,”那个强盗说。“她几年前去世了,在这之前,她一直跟我住在一起。”
“那你真幸运。”
“是的,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罗伊斯顿夫人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和一个强盗谈这种问题,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他所说的话都是很真诚的。
他的用:字措词都象个很有教养的绅士。她好奇地盯着她,望着他那流露出仁慈、坚定的嘴唇弧线,那两端微微往上翘的弧线,和伯爵的薄嘴唇不同,似乎隐藏着一抹神秘的笑意。
“你是谁?”她问道。
“向一个强盗问这个问题,不是很可笑吗?我们向来是匿名的。”他避不作答。 “是的,不过我怀疑你是跟别人打赌,所以才来抢劫我,也许你只是为了找乐子。”
他微笑了。
“你也许会做这种事,罗伊斯顿夫人,但是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强盗。”
“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这么‘出名’,只要是住在柏莱顿或伦敦附近的人,哪一个会不知道你?” 他的话里一点也没有赞美的意思,罗伊斯顿夫人低声说:“从你说话的态度来看,我想你是说我……声名狼藉。”
“我不会那么无礼的对你说这种活。”
“但是你心里这么想。”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外界对我的传闻很多,我不知道你听到些什么。”
“听到的很多,不过我只相信一半。”
“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又怎么知道你相信的是不是事实呢?”
他笑了,因为她说话的样子象个孩子,而不象成熟的女人。
“你非常美,罗伊斯顿夫人!”他停了一会儿说道。“所以我很替你惋惜。”
“惋惜什么?”她问。
“惋惜你的名字竟然和酒吧里的醉汉、俱乐部里的纨绔子弟连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她愤怒地问;他做了个手势,然后把目光望向树林。月光穿过树梢,为长满青苔的地面洒下一面晶亮的银网。
“谣传和丑闻跟风一样,是无所不至的。”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眼前的景色是那么宁静美好。
她突然觉得他给了她一双新的眼睛,让她看到过去从没有注意到的事物,树下这份宁谧安详,正是她一向渴望却追求不到的。
他们沉默了好久。
“我想你会了解的。”他低沉有力地说着,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这个奇特的场面使她不知所措,于是她把戒指递给他,很快地说:“把这个拿去,让我走吧!”
“你把戒指收回去!”
“真的吗?”
“你说那是你母亲的遗物。”
“是的。”
“我相信你。”
“我以为你不会相信的。”
“你会发现我不是容易受骗的。”
她眼中有点不悦的神色,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她定定地望着他。忽然他换了一种声调说:“我差点忘了自已是强盗,既然我让你把戒指留下,你应该给我价值相等的报偿。”
罗伊斯顿夫人向马车瞥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他。
“我身上没有其他东西了。”她说。
她静静地站着,望着他唇边浮起的笑意。
他走了过去,托起她的脸,然后双臂环抱着她,他的唇压上了她。
一刹那间,她觉得这是幻觉,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一股她从没有感受过的热流却自体内升起,直冲到她的喉咙。
那种难以形容的甜美温馨似乎和这个银色世界融为一体了。
他把她抱得更紧。
然后是一阵剧烈的震撼,一阵令人昏眩的狂喜……
他放开了她。
他们感到窒息,定定地对望着。
他转过身,领着她走向马车;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茫茫然地跟他走。
他打开车门,把她扶上去;她感到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肘。
车子开始前进了,经过他身边时,他举帽向她致意。
她靠在座位上,呼吸急促,心“砰、砰”地跳着。
直到柏莱顿的灯火映入眼帘,她才伸手摸模自己的领项。
她的翡翠项链不在——那么,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的了!
金黄色的灯光从她的住屋里射出来。
这是史坦区一栋高雅舒适的建筑物,她从伦敦带来的仆人都能有自己的房间。
自从——七八三年王子开始到这里以来,柏莱顿虽然陆续兴建了很多房子,却仍然在闹房荒。到温泉区参加王子宴会的权贵们,往往要花很高的代价,才能找一个容身的地方。
罗伊斯顿夫人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一栋房子,不必象其他人一样去租郊外的小屋,或者去挤旅馆。
为了准备庆祝王子的生日,这个星期以来,城里更是拥脐不堪。
路上,罗伊斯顿夫人看见整个史坦区,包括她住屋的:外面,都已经架设好了庆祝用的照明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