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靡放纵的生活对成尔斯王子的好友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王子和这群朋友的穷奢极欲,使那些保守、拘谨的大臣和纳税的人民感到非常震惊。
漫画家笔下的王子,是一个沉迷于酒色的人;他们觉得,就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他的亲密好友中,才会有这么多堕落的无赖汉。
全国最声名狼藉的两位公爵——昆斯柏瑞和诺福克是土子在伦敦及柏莱顿的常客。
诺福克很没有教养,被公认为全国最龌龊、酗酒最严重的贵族。
昆斯柏瑞则更卑鄙、堕落,他的长像尖刻,性情暴躁易怒,动辄对人破口大骂,被他玩弄过的女人不计其数。
除了这两位公爵,王子的密友还包括巴瑞摩尔家族中那几个无法无天的兄弟。
巴瑞摩尔伯爵七世很年轻,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花掉了两万多镑,由于他粗暴无礼,又喜欢和无辜的人开狠毒的玩笑,所以被称为“地狱之门”。
他的弟弟虽然是个牧师,却也是职业赌徒,曾经因犯罪被送入伦敦著名的“新门监狱”,所以绰号“新门”。
最小的弟弟是跛子,因此称为“跛门”,他的性情和他绰号“毕林斯门”的妹妹一样粗鲁暴躁;“毕林斯门”原本是一个鱼市场的名字,那里面的女人众所周知全是满嘴脏话、口无遮拦的,所以这个绰号对巴瑞摩尔家的这位小姐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家人在柏莱顿自称“快乐的送葬者”。有时候,他们会在深夜带着棺材去敲一些中产阶级居民的门,然后对出来应门,吓得半死的女仆说他们是来收尸的。
然而王子的种种行为——例如传说中他和罗马天主教徒费兹赫伯特夫人的秘密婚姻,他现在和布鲁斯维克公主卡洛琳的这桩不幸婚姻,以及他那些日益增加的巨额债务——比他的朋友还要荒唐怪涎。 不过对了解他的人来说;王于的个性中,另有他吸引人的一面。
他本身很有魅力,鉴赏力也很高,具有多方面的丰富知识,而且对那些能令他感动的人非常仁慈慷慨,因此仆人们都很崇敬他。绝大多数的朋友在了解他父亲对待他的态度之后,都能谅解他的胡作非为。
无论如何,一个女人置身在这样的社交环境中,难免会受到外界的非议责难,而影响到她的名声。然而外界越是对罗伊斯顿夫人议论纷纷,就越使她在夏瑞翰伯爵的纵容和帮助下蔑视世俗的评断。
但是如今,她的护花使者、玩伴——这个四年来一直听命于她的男人,正努力挣脱她的掌握。她发现自己快控制不住他了。
事实上,这一次她是为了一件令她羞愧的事,才从伦敦躲到柏莱顿来的;她不但想避开人们的注意和指责,也希望能躲开伯爵。
伯爵一向表示他很不喜欢柏莱顿,而且有好几年没跟随王子到这个温泉胜地来了,因此罗伊斯顿夫人在这儿的史坦区租了一栋房子,想享受一下宁静安详的生活,然而当三天前伯爵竟然和王子一起抵达柏莱顿,她知道,这一切都要被破坏了。
今晚从她走进舞会开始,他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使其他男士都无法接近烛,这种独断专横的态度令她十分气愤。
她一再告诉自己,她不是伯爵的财产,只要她的丈夫活着一天,他就无权操纵她。
可是她感觉得到他正想尽办法让她屈服,那种一心一意要得到她的态度,让她不寒而颤。
此刻,他静静地等她伸手挽他的臂膀,面上的表情使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很快地说:“我的披肩还放在大厅里,请你替我取来好吗?如果我自己去拿,别人就会猜想我又要先走了。”
“这倒是实话,”伯爵点头说。“我去帮你取来,顺便吩咐我的马车准备。”
他又接着说:“另外,我会通知你的车夫,叫他们先回去。”
“谢谢你,迪亚席。”
他惊讶地望着她,对她突然变得这么顺从感到很奇怪,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你一定要好好待在这儿等我回来。或许我该把门锁上,免得那些爱献殷勤的家伙找到你,强迫你跟他们跳舞。”
“今天晚上,我再也不想跳舞了,”罗伊斯顿夫人暴躁地说。“我想回家,舞会拖这么久,真累人!”
“说得有理,我仍应该早点离开的。”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吧,”罗伊斯顿夫人冷冷地说。“我累了,需要休息。”
“如果我同意的话!”伯爵的嘴角扭曲了一下。
他走出去,把门重重地关上。
看见他离开,罗伊斯顿夫人疲倦的神情消失了,她凝神静听,生怕伯爵会折回来。
然后她悄悄走到敞开的窗户旁,穿着薄纱长裙的身躯很轻易地越过了窗台,落入黑暗的花园中。
她定了定神,穿过灌木丛后的一片草坪,望见远处有灯火闪烁。
她猜想那里一定是宾客们马车聚集的地方,就走了过去,结果很快地找到自己的车子。
在她夫家工作多年的马车夫汉克斯正坐在驭座上打磕睡,那个她到柏莱顿之后才雇用的年轻人杰克在和其他的仆人聊天。
罗伊斯顿夫人一出现,他们全都惊异地望着她,随即又恢复了平日毕恭毕敬的态度。
杰克捡起随手丢在地上的帽子戴好。
“您要走了,夫人?”
“是的。”
他急忙打开车门,取出座位上的毛毯,替她铺在膝盖上。
“回家吗,夫人?” “对,回家。”罗伊斯顿夫人回答,然后又吩咐着:“告诉汉克斯不要走大路,我想穿过高原区应该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我知道路,夫人。”
“那么快点!”
“是的,夫人!”
车门关上了,车夫爬上了驭座,马匹开始前进,越过府邸大门口一长排正在等待的马车。
罗伊斯顿夫人缩进车厢的黑暗处,以防经过府邸时被人看见;他们就这样在平坦的大道奔驰着。
车行了一哩后,他们离开拍莱顿大道,转进一条狭窄的小土路。
罗伊斯顿夫人吩咐马车夫绕别的路走,是有她的理由的。
她清楚地知道伯爵的马车是由四匹好马驾驶的轻便马车,可以轻而易举地追上她这辆两匹马的马车,到时候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会坚持和她同行的。
她也知道,在黑暗中和伯爵独处,要想使他不逾矩是多么的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只是和他谈话,也会招来危险的。
通过高原区的这条路比较长一点。路面也不太平稳,可是对罗伊斯顿夫人来说,只要能安全躲开伯爵,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她舒服地躺在车厢内的角落,推开膝上的毛毯。
她弯下腰,打开窗户。
微风从海上吹来,把她从在舞会见到伯爵开始就感到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开始思索如何应付伯爵。再早两年,或许她的想法会不同,但现在她很明白,即使明天她能恢复自由之身,她也决不会嫁给他。
虽然他很风趣,但她总觉得他的某些举止、言谈,让她打从心底产生反感。
就因为他的风趣,使她在众多爱慕她的贵族绅土中倾向他,每一个追求她的人都试着用各种方式说服她,告诉她忠贞并不是一种美德,而是一件滑稽的事,任何合乎潮流的女人都不该这么死心塌地。
但在他们的殷勤谄媚起不了任何作用之后,绝大多数的人都知难而退,转移了目标,唯独伯爵不肯放弃。
“我一定要想办法摆脱他。”罗伊斯顿夫人下定决心。
她虽然这么响亮而坚决的告诉自己,但心里却明白,要把她的决定告诉伯爵,可是困难重重、大费周章了。
在三十六年的生活中,他一直是予取予求,凡是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手的,因此她的推托、拒绝成了一种奇妙的诱惑力,吸引他固执地追求下去,而且几乎进入疯狂的状态。
他一心一意想使她投入他的怀抱,他要成为胜利者。
近一个月来,她对他的态度逐渐变了,这种转变连她自己也难以了解。
初到伦敦时,她曾对他微笑,把他当做知心好友,但是她发现,此刻的他已和当时大不相同了。
她开始感到他狭长的眼睛里闪着威胁的光芒,那薄薄的嘴唇形成的僵直线条中,也总带着冷酷的意味。
当然,她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在社交界里,哪个人能够不被别人在背后批评、毁谤?而又有哪一个人没有任何秘密,或没有任何性格上的瑕疵呢?她是从来不愿意听有关朋友们的闲言闲语的,即使无意中听到,她也不肯相信。
但是现在,她开始对伯爵的种种起疑了。
她觉得他似乎是在一步一步地把她诱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使她无可逃遁。
刚到伦敦的时候,罗伊斯顿夫人没有丈夫的保护,必须独立生活,她非常希望能够认识一位同情她、了解她的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