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被吻了!她这一生中的第一吻竟糊里糊涂地被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占去。
以往自然也有不少男人想吻她,乡里史库家的男孩子们,来她家拜访她父亲的那些光棍都曾看上她,此外还有位国会议员!他是个带着四个子女的鳏夫,当安妮妲断然拒绝了他的亲吻时,他还伪称他只不过想要收她为继室罢了。
饱受这些人的骚扰之余,她红着脸暗下了决心:除非遇上了她真心爱上的人,她将永不献上她的嘴唇。
她这么下决心,自然还有其他因素:她曾多次听人说起,当今的摄政王行为如何不检点,而他的朝臣又如何地不自爱。她虽是一知半解的,却也能猜到,他们所说的一定与接吻有关,然后她便自己推衍出一番道理,和一个自己不爱或并不准备嫁给他的人接吻,便是使自己蒙羞了。
如今这事竟发生在她身上了,她从没想到接吻时双方竟会那么亲密,亲密得惊人……更恼人。
那种感觉真奇怪,既令她欢乐又令她痛楚,当他把唇压着她的时候,尤其明显,更占优势,窜遍了她全身,几乎掠去了她的心智!
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她禁不住这样自想着。
然后她又立刻斥责自己:管他怎的?他感觉如何,根本不值得她去想!他行为不轨又欺人太甚!不仅厚颜邀了个毫无助力的单身女子共餐,还趁机占她便宜。
此刻她后悔没抓住刚刚那个机会狠狠数落他一顿;但她那时正迫不及待地想逃出他的掌握因为,她已知道他有多强壮,若再落入他手里,便再也逃不掉了。
她恨恨地想着,希望那一脚踩得够重,的确把他给伤了!这很可能:由于天气冷,她不仅穿上那件沉重的天鹅绒长袍,同时还在那双薄底的室内拖鞋下加垫了一块木后跟,为求美观,木跟还剥得细细的,自然成了利于重点攻击的最佳武器!
“活该,就让他痛去!”她觉得这就是报复了。
可是,她立刻又想起他嘴唇自她体内唤起的那种异感。
事情发展得那样快,直到现在她几乎还无法相倍,约瑟的手真搭上了她,并且着着实实地吻了她。
但是事情确实发生了!
“我还能说自己从没被人吻过吗?当然不能!”她知道事实已无法挽回。
想着、想着,她愈觉得约瑟可恶:他对她的悔辱还不仅仅是这一吻呢!“既然你志在找个男人,那么,不用再找下去了!”
她也记得他说达句话时的表情,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究竟把我……想成了怎样的女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因话语天真而被误会,并且竟误会到这种教人说起便会脸红的地步!
“他竟敢这样对我!”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大声嚷了起来:“他竟敢这样对我!”
她恨不得现在就当着他的面喊,恨不得现在手里就有把剑把他杀死;假如刚刚踏在他脚上的,不是她的鞋跟而是一把锥子就好了。
然后她勉强抑下了怒气,警告自己,生这样大的气也没有用了:反正今后再也不见他,再也不全想他了。
反正,他可鄙、可恨,里外都不是人!
第二天清晨五点天还未大亮,驿车便起行了,约瑟爵土那厢,居然还不见动静。
新换的马匹,走起来自然要快捷得多,今天的行程看来是不会脱节的。因此安妮妲不由得开始希望,希望驿车在傍晚以前就赶到伦敦,那样她今晚就可以去见公爵而不必等到明天了。
要找个能够住的旅馆,并不困难,她很有信心,可是她也不至于那么天真!她明白,象她这样的单身女人,多数的旅馆都不会接纳的,更何况她还要求最便宜的房间了。
时间在她的感觉里,依然是缓慢难熬。幸好天已放暗,而今天所路上的路面显然要比昨天的好得多。
马车夫显然也急着赶到目的地。他尽力策着马,连在中途休息的时候,也不容许旅客多作停留。
一路上毫无意外,也没有什么盘问检查之类的,驿车终于驶进了来德巷的双鹅车场,此时,车场里的大钟正好敲响了五响。
双鹅车场要比安妮妲所想象的大得多,喧杂而拥挤,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马匹与车辆挤在一起。
她把心中的惊异说了出来,这时坐在另一角落的胖子先生,开腔了:“你以为这样就很多吗?我上次问过店主,据说还有一千三百匹马,六十辆车目前还在路上呢!”
这个大男人,说着一面伸了伸四肢,顺便揉了揉挤得快要发麻的筋骨,然后末等车子停稳便先跳下车去,奔向场内付设的咖啡店去。
店内附带着卖些餐点,等车的旅客以及准备换车的旅客,多半就站在这里随便吃一些糕饼、牛肉或火腿肉,而且通常都会喝上一口白兰地,等精神恢复后,再上车。
安妮姐记得凯柔的叮咛:去见公爵之前,先得打扮起来,于是她迈进那个附设的咖啡店去,想找间她可以换衣服的房间。
“要两先今。”门房的答案非常简洁。
“两先令?”安妮妲叫了起来,“我只不过用十分钟!”
“这就是我们的价钱。”门房一副不要就拉倒的样子,安妮妲明白,再和他争下去就是件蠢事了。
‘好吧!”她一面说,一面把钱付给他,于是他就叫个小孩带她去店后一间最小、设备又差的房间。
她脱下旅行时所穿的长袍,略略梳饰了一下,然后换上了那件三姐妹公认为最好的长袍。
若以时尚的眼光来看,这件长袍显然已经过时,虽然安妮妲已把原来过宽的腰身改窄了,腰线也提高了,同时还在领口加上一圈细致的花边。
无论如何,这个半红的软料子,十分适合她,至少为她苍白的脸颊,衬出几分姹红。
至于头上的小软帽,可是她们三姐妹分工合作而成的,手工尤其精巧的雪伦,还为它加上了一些缎带。
她迅速地装扮自己;她一向装扮简单,修饰起来毫不费事。不用多久,镜子里已出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身影,虽然比不上凯柔和雪伦,但是她的确够漂亮了,足以和任何一个伦敦女子,竞艳一时。
她私心也这样期望着,因为她虽然已尽可能地美化了自己,可是这只够得上卡夏城的标准,如今所到的是个文物荟萃,时髦华丽的大都市,她所做的努力会不会徒然呢?这个恐惧立刻被打消了。
因为,有件事实早己被肯定了:凯柔和雪伦是美丽的,而她自己却绝对称得上漂亮。
假如她不这样想,就有一点自欺欺人了。
安妮姐自言自语地说:“假如我不能够相信自己,则更不要想说服公爵了。”
她寻了一辆出租马车,要车夫载她去布鲁伦宫。
“是不是科隆街?”
“对了!”安妮妲含糊了一声,心想但愿他说对了。
一声吆喝,马儿就乖乖地走了起来。安妮姐倚在车上,暗想,雪伦说中了,伦敦的大家院果然是根据屋主命名的,车夫自然都知道这些大宅的住址。
马车两三转,便转到了一条又平又直的大石板路,而路旁的景致也显得越来越优雅。显然这是个高级住宅区了!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马蹄敲在石板上的回声,滴答、滴答的,直敲得她心儿七上八下。
放眼所至尽是朱门华厦;巨大的花园中则摇曳着迎春早放的名花。
有紫丁香,郁金香,另外还有几株梅花,都开得十分明媚,虽说自己的家乡也有这样的花,却是怎样也不及它们!
安妮妲撑起窗户,快意地浏览着:街上来往着各式各样的行人,她几乎忘却自己是坐在一辆奔腾的马车上,而觉得自己正面临着一个大舞台,生动活泼的戏景正一幕接一幕地在眼前展开。
啊,伦敦真够刺激!这是她的评语,又象一声叹息。
她专心看着窗外的众生相:一只穿红衣,骑在小丑头上的猴子令她喷饭;站在圆桶上,把桶身踏得团团转的山羊则令她称奇。
有挽着篮子沿衔叫卖玫瑰花、水仙花的女人,也有把松饼用盘子盛着顶在头上,一面摇铃招揽着生意的男人。
这一切把安妮妲给迷住了,直到马车放慢,穿过了一扇精致的大铁门时,她才警觉过来,车道的尽处,一幢白色的建筑物赫然在目。
车道不长,安妮妲只能及时向两旁各望了一眼。她看到花床里种的是殷红色的郁金香,回廊上的白色大石柱子则显得年代悠远而古色古香。车子还没驶到门阶的时候,一个带着银色假发,身穿镶金边的蓝制服的男人,已从门厅里闪了出来。
她跨出了马车,然后又因为旅行箱和旅行斗篷都必须留在车上,而要马车候在阶前等她。
她才踏上了门阶,那位举止严肃,有礼的男子已迎了上来。安妮妲断定这位必是大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