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他真送过任何小礼物的话,家里的橱柜一定会把它摆上,而她的母亲也一定会向她提起。
“等你长大了,亲爱的,”母亲曾这样对她说过,“我一定会想办法找个人,带你之参加伦敦的盛会。”
母亲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假如你能嫁个好人家,那有多好啊!这样你就可以替你的两个妹妹借机找到好丈夫了。我看凯柔将来会长得非常漂亮!”
她母亲的话丝毫没错.虽然才十三岁——在那个年岁,女孩子就象是青涩的梅子,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脸上长满雀斑,甚至幼稚而烦人——凯柔就已经象天使一般美丽可爱了,其实早在她做婴儿的时候,人们就已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了。
至于小十六月的雪伦,则一直都令人心醉。
她不仅漂亮而且十分引人,尤其这一两年来,安妮妲发现了那些被凯柔所吸引的人们,常常也会扭转头来,为雪伦的活泼个性所迷——她就是有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得趣味万分。
“为了她们俩我必须成功!”安妮妲一面收拾包裹,一面自言自语。
既然行李得另外计费,她只好带了个随身的包裹;而为了在伦敦停留一两晚,她塞进了两三件长袍,然后便是一件蓝绒的风衣,这是她们三人不时换穿的外出服。
而安妮妲伦敦之行所要穿的长袍,其中两件是自己的,一件是凯柔的,另一件则是雪伦的。
她们把最好的衣服、袜子和帽子,集在一起好让安妮妲带去。
家里虽然还有妈妈的旧衣裳,但是安妮妲却从来没有去动它,她实在忍受不住那种睹物思亲的痛苦;甚至,只要想起母亲的音容,她在丧母时所感到的悲惨、哀痛,便会再度折磨她了。
她们生活中的阳光随着母亲的离世而消失了,有好一阵子的时间,全家都提不起一些生气来。
尤其与母亲最为亲近的安妮妲,在下楼梯时听不到母亲在起居室召唤她,在临睡时等不到母亲来说再见,都成了她最大的痛苦。
梅登夫人的眉毛比起她的三个女儿来毫不逊色,另有一种美。 安妮姐挺直的小鼻子,凯柔富满而完整的唇型,雪伦姣好的脸蛋,都是得自梅登夫人的遗传。
她确实是个大美人,虽然没有凯柔那样金光闪烁的头发。
安妮妲一直相信,她父母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对人人称羡的俊侣,走遍伦敦也找不出一对能够与他们相比的。
她知道父亲一直希望有个儿子,虽然如此,直到他病重时,他仍然以这三个漂亮的女儿为傲。
“掌管美丽、温雅的三位希腊女神,也不过如此了!”
他不时大笑地说,“假如要我把金苹果给那位最漂亮的话,真不知该选哪一位才好?”
“自然该选凯柔了!”安妮妲曾经那样回答他。
她的父亲审视了一下最小的女儿然后说:“我或许会同意,假如雪伦不时时引我发笑的话。笑声也是一种非常美的东西呢!” 说完他又看了看坐在对桌的安妮姐。
“至于你呢,安妮妲,你最象你的母亲了,正因为如此,任何男人都愿意以你为理想的妻子。”
这可以说是父亲对她最佳的赞扬了——其实在父亲病重的那段日子里,他似乎对她的殷勤照顾都憎恶起来,有时候她不免暗想,他大概很恨她吧,因为他要的东西她几乎都没能买给他。
“现在再为爸爸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再想下去就没有意思了。”她立刻警觉到,他现在必须全心全意地去照顾两个妹妹,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人会挑起这个责任了。”
两个妹妹送她到车站去,雪伦替她拎着包裹,她坚持安妮妲节省精力,因为她到伦敦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她们在驿车站静静地等着,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风势也不小,凉飕飕的。
三姐妹聚拢在一起,仍在讨论,突然凯柔出奇不意地说,“你在谒见公爵之前,必须先换上一件象样的衣服,你不能穿着弄皱了的旅行衣,带着包裹,一下车就去见公爵。
弄不好,他还以为你准备在他那里住下呢!”
“我也想到了,”安妮妲说,“我把妈妈以前提过的那些旅馆的名字,都已经抄下来了。”
“会不会很贵呀?”雪伦立刻问。
“那是一定的,”安妮姐带着无可奈何的口气说,“但是我会要他们给我最便宜的房间。假如他们没有这样的房间,我会要他们替我介绍一间便宜的旅馆。”
当她和妹妹商量的时候,安妮姐说来头头是道,可是当她坐上马车,独自出发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彷徨无助而有点害怕起来。 虽然以前,她在一些偶然的机会里曾去过凯斯特、利物浦和库鲁伦城,但是这些城都在同一个境内,因此,这是她第一次走出住了十八年的郡县,伦敦自然更显得迢遥了。
可是不论好坏,她为她妹妹们找丈夫的决心丝毫未变,因此,当驿车开始奔驰,把挥手作别的凯柔和雪伦远远地抛在后头的时候,她已经镇静下来而且再三告诉自己,她必须冷静!只要冷静下来,就不至犯错;而且到目前为止她至少已经做对了——件事情,她在驿车内挤到了一个靠里的座位。
与她同车的旅客共有七位,坐在她身旁的是个粗壮的农妇,她可是占足了座位,把安妮妲挤得动弹不得,她挽了一个大食篮,把食篮往脚前一放,弄得大家都没处搁脚;坐在对面的则是一个带着奶娃子的妇人,小娃娃好象不太舒服,扯着嗓子直哭。
车行了不久,旅客中就有一个大男人开始打鼾了,小娃娃似乎哭得声更大。而她身旁的女人则打开了脚前的食篮,只见她一把一把地往口里塞,实在想不出她的篮子里面竟然能装进这样多的食物。
一大块猪肉饼,冷火腿片,一堆煮蛋,另外至少还有一打的馅饼,她几乎不停地吃,既不客套,也不礼让。
终于他们在一个驿站停下来午餐。
店主正等着他们,为他们摆上一份简略的午餐,照例说驿车的旅客算不上什么好顾客。
青菜煮得清淡,肉片切得象纸一样薄,面包则被烤得焦黄焦黄;惟一称得上可口的则是一片本地产的乳酪,惟—能令她感到温暖的则是一碗热汤。
他们几乎才一放下碗碟,就又被赶上驿车继续出发了。
虽然中途有停下来换马,但是旅客并不被允许下车活动,车子必须及时赶到旅社,好在那里过夜。
安妮妲闭上了眼睛,很想小睡一会儿,却不可能,由于路面不平,马车跑起来晃荡晃荡的,何况才一开车,对面的小孩又开始哭了。
才走不过几哩,旁边的农妇又打开了食篮,这次冲鼻而来的则是一股洋葱味,而这个女人好象找到了最好吃的东西似的!
安妮妲既然睡不着,那预期的种种难题,便又排山倒海似的涌起脑际。
几个女孩所讨论的并且认为可成的计划,是一回事,而要去说服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公爵,并耍他以老朋友的身份来照顾三个未成年的女孩,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或许我该带凯柔一块儿来!”安妮妲不由得自问。
“那么不论公爵有多老,除非他瞎了,否则他绝不会忽略掉凯柔的美貌。”
但是安妮妲又立刻想到,就算带了凯柔同去,在那种情况下,可能也没有什么用。 因为,只要公爵略不乐意,或想找个借口推辞时,凯柔便会立刻受挫,甚至会毫不辩白就认输。
而安妮妲则决心要争取,不辞争辩或请求,直到如愿以偿。
“在这件事中,我绝不表露自已的情绪,”她对自已一再叮吁,“假如他认为我厚颜,就让他这样去想好了;假如他认为这个计划可耻,哼,我也不会介意。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答应。”
午后有几阵暴风雨:阵雨急打着紧闭的窗户,窗玻璃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景色;然后天也暗下来了,安妮妲就象车上每一个人一样,也开始想到晚餐。
平常驿车上的旅客都是在六点种的时候吃晚餐的,但是他们这辆老爷车蹒跚地驶进李彻斯特的驿站时,已经七点了。
安妮妲提着小皮箱跨出了驿车,只觉得手脚都要僵硬了,此刻新鲜空气是她最需要的了。
在驿车里,除了受冻外还得闻那冲鼻的洋葱味,再加上刺耳的哭闹声,早已把她弄得狼狈透顶。
一个戴小帽的女仆把她引到了顶楼去,那里是全店最高的房间,特别留给驿车旅客过宿用的。
他们穿过了前廊,上了楼梯,安妮妲听到了一阵阵的声浪,夹着喧闹和笑声,好象是从餐厅和酒吧间传来的。
“看起来好象客满了嘛!”她随口问走在前面带路的女仆。
“因为是赛马的缘故,小姐,旅舍里挤得连放只老鼠的位置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