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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声音虽然柔,但是每一字还象是重锤似的清晰可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了望他的脸色,才又嗫嗫地继续说:“但是因为我……爱你……,因为我想要……比需要世界任何其他东西还迫切地……想要你快乐,我愿留在你身边……完全成为你的,就象你我第一次相遇时……你所要求我的……那样。” —抹红霞突然在她脸上升起;她觉得几乎无法呼吸了,但是,她依然舍不得把眼光自公爵的脸上移开。

  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然后她听到他说话了。

  他的声音出奇的嘎哑、粗暴: “你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明白……,”安妮妲垂下了眼,红着脸,费力地挣扎着,“但是,我怕你永远也不会……相信,我嫁给你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你的……名衔、地位……我不要你任何东西,我要的是……任何男人都可以给他女人的……我只要你的……爱。”

  她说到后来几乎语不成声。

  公爵立在那里,象个被魔法钉住了的雕像,久久不能动弹。安妮妲在激情的催逼下,禁不住向他靠得更近一点;她抬起了脸,忘却了腼腆,再度深深地望着他。

  “请……爱我!”她的声音轻得象梦呓似的,“我……

  全心全意地……爱你!”

  非常缓慢地,在她的感觉里似乎已等了很久,很久,公爵伸出了手,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然后,他低下头去注视着那张昂起的小脸,灼灼的眼神中流露着奇异的光辉,好象难以相信他所看到的。

  然后慢慢地,非常慢地,他的唇吻上了她的。

  有一刹那安妮妲耸悚着,深恐那股魔力早已消失,但是,它依然存在!就好象遭到雷殛,瞬息陷入一种既痛苦又销魂的感觉中——非语言、非任何字眼可形容! 正如同他第一次吻她时所予她的感觉,只是,更激烈、更奇妙,更有着教人难以置信的奇妙,她觉得她已不再是自已,而成了他的一部分。

  乾坤似乎旋转了,连天花板也崩塌下来,小小的房间里刹那为辉眼的金光所充满,闪烁辉煌。然后所感觉到的,便只有他的膀臂、他的唇、他的人。

  安妮妲坐在大床上期待着。

  适才女仆帮她换上睡袍而道安告退时,她被那声“夫人”的称谓窘住了,她想,不知要到何时她才能习惯做个公爵夫人。

  她实在难以相信她真结了婚:公爵真成了她的丈夫,她则做了他的妻子。

  她想,这又是他典型的作风——在还没开口之前,便早把事情做好了,包括了他们的结婚证书。

  “但是,我并不……准备……嫁给你!”当他不声不响地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证书时,她喊道。

  “你当然要嫁给我!”他态度激烈地截断了她的话。

  “你以为,我甘冒失去你的危险?甘心给别人机会去接近你?能不把你放在身旁日夜守着?”

  “那么,你……在今天以前便打算……娶我了?”她微弱地发出那个自知不需再问的问题。

  “是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想……娶我的?”

  他迟疑了,而她知道,他正为这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为难。

  “我一直还没继续完旅店里的那一吻。”

  “可是你似乎毫不在意能否再见到我。”

  池又迟疑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勉强答道:“实际上,我一回伦敦便派了个仆人到驿车站去找你。

  池找的自然是摩根小姐。而他正遍访不见的时候,梅登小姐却走进了我的书房!”

  “那么说来,那一吻也一样的令你……难忘!”安妮妲低低地说。

  公爵没有回答,她便又继续说: “你似乎很看不起我,不论我做什么都惹得你大发雷霆。”

  公爵又一次地沉默不语。两人静了一阵子之后,才听见公爵沙嘎着嗓子说;“我在——嫉妒!”

  “你为什么……不和我实说?” “你那时表现得那样恨我。你恨我,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我正是希望你这样。可是,同时我却又渴望要你,于是我想尽办法不让别的男人接近你!因此我把那一大群登门拜访的,哼,那些该死的、嗡个不停的苍蝇全都赶跑了!”

  “我觉得那是个欺骗的手段,违背公平竞争的精神!”安妮妲噘了噘嘴。

  “我从不理会什么规矩、精神的,”公爵傲然地说,“我想要的我就拿!”

  “他又故意把自己说得比实际糟了,且随他说去!”安妮妲想,同时也决定不再与他辩驳了。因此当公爵说要带她去教堂时,她毫不抗拒地让他扶上了马车。

  两.人默默地相依着,倾听着敲在石板路上的清冷的蹄声,而就在快到圣乔治教堂的时候,安妮妲突然打破了寂静,说: “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真的……还想娶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就是不嫁你,我也愿意……留下来……倍……

  你。”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公爵闷声应了一声。

  他伸出手,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他。

  “你以为你骗得过我?”他问,“我知道你眼中的每一个神色,也知道你声音里的每一个变化。”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近乎粗暴地说:“我没有你便活不下去———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说出这句话?现在我说了,你满意了吧?”

  说完,他好象按捺不住自己似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两人的嘴唇只是电光似的触了一下,由于马车突然被刹住了。但是安妮妲仍能感觉出在他心底熊熊燃烧的火焰,并且被它震颤、烧化了。

  他们的婚礼与凯柔和雪伦的截然不同。没有观礼的、没有唱诗班,只有温柔低沉的风琴伴着白头牧师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着。 空气中依然浮动着百合花的香味;烛光明灭出的幢幢黑影,就好象有眼当见、有耳当听的见证人。 安妮姐觉得母亲确实在一旁看着她,为她未来的幸福祈祷,她同时也想到,公爵的母亲自然也在场,盼望着她的儿子能寻回因她去世而失去的爱。

  安妮妲紧跪在公爵身边,并拢了双掌,热切地祈祷着:但愿她能够把困绑他达数十年的束缚障碍,攻破除去!

  这事做起来必定不容易。怀了多年的怨气,岂是一时消得?持了多年的傲态及人生观,又岂是一时改得了?但是她有信心,只要借着上帝的帮助,她总有办到的一天。

  “帮助我……求你帮助我!”她呢喃地向上苍祈祷,“不要让我想到自我,顾虑自己,让我能为他着想。指点我使他快乐的方法,引领我不致犯错。” 当他们步出教堂,登上回程的时候,公爵只握起安妮妲的手指亲吻了一下,却没去搂抱她。

  似乎礼坛上严肃而神圣的气氛,依然弥漫在两颁心灵间,任何过于尘世的举动都会把它破坏。就象来时一样,他们仍然默默地驶回家去。

  回到家里,小餐室已摆妥了一席小宴,虽然仓促,仆人们还是细心地在室内插满了白百合。用完餐后,两人不知不觉地絮谈了好一会儿。

  若要问究竟谈了些什么,安妮姐是怎么也记不起来的;她只晓得,当他们的心声相互呼唤的时候,言语便被忘却了。

  终于她发觉时候已相当晚了,而两人都已忙了一整天,于是她站起身子,准备回房。

  公爵伴着她走到楼梯口,然后让她独自登楼,而她知道他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直到看不见她。

  她的睡房自然不再是她初抵布鲁伦宫时所住的那间,而是一间面向花园、装点华丽的房间——正是历代公爵夫人的卧房。

  房中摆着一张大床,上面则撑起了一顶丝织的蓝色床帐;帐顶用金丝绣满了活泼欢愉的小天使,帐边还垂着自然波纹的流苏。

  整个看起来就象神话故事中的摆设,连枕头都镶上了花边。而且柔软得象云絮一般。安妮妲没有靠下去,她只是坐在床缘;她的背部挺直,长发瀑布似的垂到胸前腰际;床头惟一的烛光照着仿佛飘浮的发丝,替它平添了一分神秘的气息。

  她觉得等了很久才听到门响,而当公爵的身影入了她的眼帘,她却禁不住畏缩了一下。

  他看起来似乎要比平常更高大、更有权势。

  或许因为他穿了件拖地的紫色睡袍吧,或许因为这房间的一切陈设都比安妮妲原来的房间大得多,而徒使她产生了渺小感。

  他向她走近时,她觉得心跳加快了,喉头也跟着抽紧而难以吞咽。

  他立在床前细细地审视她,她忧思怔忡的大眼在小脸上圆睁着,纤细的手指则紧握在膝前。

  “你真美,安妮妲!”他终于发话了。

  “比不上凯柔和雪伦!”

  “你怎能拿你去和你那空有漂亮面孔而没头脑的凯柔相比?至于雪伦,更比不得,过不了几年,她就会变成个徒有其表而手腕圆滑的大使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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