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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中国仆人站在那里,是位上了年纪的中国妇人,她在将军府邸服务多年,在好些将军下面干过。

  “夫人说要小姐马上起床。”她说。

  “起床?”艾珈妮惊异地问:“现在几点了?”

  “五点,小姐。”

  “为什么要我起床?”

  “小姐要外出,”中国妇人回答:“我已经替小姐整理了几样东西在袋里。”

  艾珈妮试着要起来,背却痛得几乎要僵硬了,不由得呻吟一声。

  过了一会,她才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最好起来,”女仆劝她:“不然夫人要生气了。”

  艾珈妮确知这女仆所知有限,不能再由她那里套出什么风声了。 同时,她也非常困惑:伯母为什么要她那么早就起来?要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 也许,她会被送回英国,那样的话如果薛登回到英国,她还可能见到他。

  她确知他对那封信不满意,也不相信那是她自愿写的。

  但她仍不由自主地想到伯父和薛登谈过,不知伯父把她刻画得如何不堪,薛登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

  接着她又告诉自己:他们彼此相爱,薛登不会轻信他人的非议。

  她确信他爱她。

  艾珈妮很吃力地起了身,随便动一动都会痛,好不容易才穿上衣服,鲸鱼骨架的内衣真象刑具一样,但她不敢冒让伯母光火的危险而不穿。

  腰上的鞭痕使她在系腰带时痛得难以忍受,要把手臂套进袖中也颇费了一番周章,然后照伯母要她梳的样式把头发梳好,戴上一顶缎带便帽。 她穿戴的时候,中国女仆把她的内衣、刷子、梳子、洗盥用具、睡袍、拖鞋等放到手提袋中。 “还有那些长服呢?”

  女仆摇摇头,说:“夫人只要我收拾这些东西,没有别的了。”

  艾珈妮更是如坠五里雾中。

  伯母不是要她坐船回英国去吗?在整个航程中就只让她穿这么一件长服?如果不是送她回英国的话,又把她送到哪里去呢?艾珈妮拾起了手套和手提袋,女仆到伯母那边转了一趟回来。 “夫人在等你!” 她奇怪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到了走道上,才发现伯母就在房外等着,一看到伯母的脸就足以知道她有多生气了!

  “我们要去哪里,爱蜜丽伯母?”

  “到了那里就知道,”伯母回答:“我不想告诉你,艾珈妮,我对你的行为嫌恶极了!现在却得和你一起出去,我不想和你说话。”

  “好的,爱蜜丽伯母,”艾珈妮说:“但是……”

  在她还能再说什么以前,伯母已走到前面,她只好跟着下楼,大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她突然害怕起来,不知将发生什么事,他们要带她去哪里?薛登怎能找到她?一时始有股狂野的冲动,只想从这里跑开,不愿坐进马车里,也许跑到江先生那里请求他们保护。

  但伯父一定会运用权势逮她回来,他一定毫不迟疑的这么做,她不能再把江氏夫妇拖进这不愉快的事情中了,此外她还有个感觉,在她还没到他们家时,仆人就会奉命把她追回来,必要时还会强迫她。

  那实在太丢脸了!不只如此,更因为她背部痛得很厉害,一定跑不远的。

  伯母到了门廊,那里有好几个中国仆人,艾珈妮突然看到阿诺正要打开马车门,她立刻想到,这是和薛登联络的唯一机会了。

  她能说些什么?她要怎么告诉他呢?艾珈妮来到前门,看到最下一级台阶上,有一片蓝色的东西。 天色还早,台阶还没有象平常早晨一样刷洗过,看来是一只蓝八哥掠过屋宇时,落下的一根羽毛。

  艾珈妮弯腰把它拾起采。

  伯母进了马车,艾珈妮把那根羽毛放到阿诺手中,努力想记起广东话“贵族”怎么说。

  她记不清了,只有换个字眼,压低声音说:“拿给英国官员。”

  阿诺握紧了羽毛,向她点点头。

  艾珈妮尽量放低声音,但她进入马车,坐在伯母身边时,伯母还问:“你向那个仆人说什么?”

  “我……我说……再见。”艾珈妮迟疑了一会儿说。

  “用中国话?.”伯母问,她手中拿着一把扇子,就顺势朝艾珈妮脸上敲过去。

  “你没有权利用别的语言说话,只能用英文!”她说:“难道你伯父处罚你还处罚得不够?你还要和中国人攀交情?” 艾珈妮没有回答,伯母打在伯父昨晚甩耳光的地方,一时痛得难以忍受。

  伯母没有再说什么。

  马儿疾驰,向山下奔去,艾珈妮知道靠近海了,却不是朝城区的方向。

  艾珈妮看到前面有一个军用码头,一只军用大艇在那等候,一些水手穿着雪白的制服站在跳板旁。

  伯母下了马车,艾珈妮跟在后面到码头上。

  他们登上军艇,艾珈妮注意到艇上没有英国军官管理,只有一个中国人负责指挥,显然有意如此。

  “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们能去哪里呢?”她狂乱地猜想。

  跳板收回艇中,引擎转动,航向蔚蓝的海面。

  艾珈妮知道他们向西驶去,一路经过好几个小岛,她很想问问究竟要去哪里,但又不敢打断伯母那无情的沉默。

  伯母笔直地坐着,对眼前掠过的景致或海岛毫无兴趣,一只手紧握着象牙柄的遮阳伞,偶而拿起扇子拍两下。

  艾珈妮知道她一定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只有沉默。

  无论如何,她还听得到水手们在外闲谈的声音,有些字,句也听得懂。

  她专心一意地听他们谈话,想得到一点蛛丝马迹,似乎有人提到了什么,很象在说“四个钟头”。

  如果航行得费四个钟头的话,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她们在五点半离开将军府邸,艾珈妮估计一下,再过四个钟头,就是九点半。

  接着她又听到水手们说了一个字,这时才明白过来,答案是——澳门!

  她在书上读过,澳门是葡萄牙的殖民地,位在珍珠河口西边。

  她确定澳门离香港约有四十英里,记得书上说这是欧洲人在中国海岸最早的前哨站,不但是葡萄牙的殖民地,也是罗马教廷设的一个主教区。

  澳门是她到香港后,一直希望能去访问的地方,历史书上对当地美丽的建筑物颇多描述。

  她也想过,要去澳门希望渺茫,如果伯父不担任军职机会还大点,不过伯母一向就不喜欢浏览风光。

  只是,如果澳门是目的地,为什么要带她到那里去?她试着忆起书上更多澳门的记载,却不由得大感失望,澳门只是和赌博有密切关系,和她可是毫无相关啊!“那里还有什么呢?”她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太阳升起,天气愈来愈热。

  伯母用力挥扇,艾珈妮真希望自己也能把扇子带来。

  她喜欢太阳的热力,但颊上热辣辣的伤痕却在隐隐作痛,随着时间的消逝,背上更痛得不得了。

  突然,珍珠河黄色的波涛呈现眼前,十分温浊,和香港附近的海面比起来大为不同。

  一个浪花卷来,船上其他的人末受惊扰,只有伯母从手提袋拿出一瓶嗅盐嗅着,艾珈妮奇怪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前面是一个狭窄的港口,教堂的塔尖耸立空中,擦亮的十八世纪葡萄牙式建筑物前,绿树丛花,令人耳目一新。

  军艇靠近码头,伯母先上岸,看都没看艾珈妮一眼。

  她跟在后面,觉得自己就象亦步亦趋的狗似的。

  一辆马车等着她们,上了车后,向前驶去。

  艾珈妮实在按捺不住了。

  “你要告拆我,爱蜜丽伯母,我们为什么要到这来?我必须知道!” 伯母绷紧着脸,一言不发。 艾珈妮突然害伯了,语气强硬起来:“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要跳到马车外,逃走。”

  “你不会做那种事的。”伯母总算开口,打破超过四小时的沉默。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艾珈妮问。

  “我代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可以学些显然我没有教好的规矩。”伯母的声音中带着恶意。

  “那是什么?”艾珈妮间:“是哪一类地方?”

  “你伯父和我考虑过,对你和我们来说,都是最好不过的。”伯母回答:“我们在努力尽责,艾珈妮,你却忘恩负义,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再也不能让昨天那种事发生!”

  “但是你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艾珈妮说:“为什么要我国在澳门?”

  说着,马车爬上山,停下来。

  艾珈妮原望着伯母等她回答,这时转头望向窗外。

  她看到一堵高高的围墙,有一扇很大的铁门,中间还有一道铁栅。

  她想了一会儿,看上去这是一座教堂,正想再进一步了解时,伯母说: “艾珈妮,这里是圣玛莉苦修院。”

  “修道院?”艾珈妮叫起来。

  她实在太吃惊,一时说不出什么,伯母领先下了马车。

  显然有人在等她们,还没按铃,一个修女打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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