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它们一定被保管得好好的。”主教回答。
“可是,它们现在是属于穆尔家了,有没有可能把这些物品要回来呢?”
主教慢吞吞地说:“没有一家法院会把它们归还给你的,除非你能把所有的债务还清。”
“一共欠了多少债?”艾瓦力问。
主教迟疑了一会才回答说,“差不多有五万多英镑!”
“怎么可能呢?”韦恩汉爵土惊叫起来。
他注视着主教的表情,知道叔父绝不象在开玩笑的样子。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完了,”他说:“庄园完了,田庄没希望了,整个家族也没救了!”
他再度走到窗户旁边,似乎想要好好透一口气。
“你大概知道我有多少钱吧?我目前只有足够自己开销和支付旅行费用的钱,怎么能够维持这个地方一年的开支呀!”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当然,佃农那儿会有一些钱收进来。”
“农庄大部分都荒废了,”主教回答说:“你伯父从来不修整农舍,而且当佃农死了或离开之后,也不再找一户接替的人来。大部分的农舍都没有屋顶,除非有特别优异的农夫才能使这些田地回复生机。”
“可是我记得人家说过,这附近就属我们的田地土质最好。”
“在你祖父那个时代——的确如此。”
韦恩汉爵士从窗边转过身来。
“请你告诉我,梅尔叔叔,”他说:“我该怎么办呢?”
“过来,我们坐下来谈,艾瓦力,”主教说:“有一件事你帮得上忙,不过我很难出口。”
“为什么说不出口?”韦恩汉爵士追问。
“我想,现在我终于了解为什么他要毫无止境地借钱给你伯父,又让吉瓦西毫无节制地挥霍金钱。”
“听起来好象他若不是个善心的慈善家,就是一个傻子。”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只有一件事例外。”主教回答说。
“什么事?”
“李柏穆尔有一个女儿。”
主教说这话的口气虽然很轻,不过韦恩汉爵士却象挨了一枪般地震动了一下。
“有个女儿?”他问道。
“吉瓦西生前就和她订了亲。”
“我懂了!”韦恩汉爵士缓缓地说:“原来穆尔想要他的女儿当韦恩汉庄园的女主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当然得付出重大的代价。”
“实际上他是鬼迷心窍,”主教说:“就象你的伯父被魔鬼迷得昏头转向一样。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野心,除非他达到目的,否则他永远也不会甘休的。”
韦恩汉爵士默不作声。他的眼光中充满了问号,不过并没有提出来。
“昨天我遇到穆尔,”主教静静地说:“他说你若愿意娶他的女儿,他可以把那些一度是庄园里的东西送你当结婚礼物,此外,他还愿意把房子、土地和农场退还给你。”
韦恩汉爵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据我所知,”主教继续说:“他的女儿嘉利塔,目前拥有三十万英镑的财产,而且在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将继承他的全部遗产。
“你的建议可当真?”韦恩汉爵士问道。
“我只是告诉你穆尔的打算,我相信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是这个女孩真的能一下子把对一个男人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没有什么不同,”主教淡淡地说:“何况任何准备嫁给吉瓦西的女孩,一定会发现你是个非常合适的替换人选。”
韦恩汉爵士一语不发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木板上只有几块破旧的地毯铺着,因此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单调又空洞。
“这样太过份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他嚷着:“我一直是自由自在的,梅尔叔叔,我从来不受任何人的约束。老实说,我非常尊敬我们的先人,而且很了解其代表的意义,不过,我可不愿成为传统下的牺牲者。”
“我了解,”主教同情地说:“只是有一件事你要记住——责任。艾瓦力,不论你怎么想怎么感觉,现在你是韦恩汉爵士了,而且还是这个家族的领导人。”
“我们还有多少人?”
“和我们有密切血缘关系的有五十多个,”主教解释说:“至于姻亲方面,那就有好几百人了。”
“你认为,这个庄园对他们有任何意义吗?”
“那和对你、我的意义是完全一样的,”主教说,“它是他们生活的重心,不论他们在生活中遭遇到什么难题,他们永远对它忠心耿耿,视它为精神的堡垒。虽然韦恩汉家族中也有一些坏人、败类,就象你伯父一样,但是,你也知道有许许多多的族人,他们英勇豪侠的行为永不停止地被传颂着,就象盏盏灿烂的明灯,指引我们的子孙向前迈进。”
主教这一番话说得非常感人,他的侄子沉吟了片刻,平静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你要鼓励我做什么了。”
“从前法国西南部那瓦尔王国的亨利国王说过:‘一场弥撤远比巴黎来得重要,’”主教回答说:“我想你仔细考虑过之后,就会体会出庄园的存废是值得以婚姻来作冒险的。”
“这整件事情真令我不寒而栗!”韦恩汉爵士大声嚷着:“这不仅是一件有预谋的婚姻,而且和好几世纪以来在上流家庭和东部地区所发生的事情一样:一个女孩到了结婚。之后,才看到她新郎的庐山真面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何况这个女孩,这个李柏穆尔的女儿,又和我的堂哥订了亲。”
“假如她自个儿愿意,你堂哥早就把这个魔鬼的女儿娶回来了。”主教讽刺地说。
韦恩汉爵士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欣赏你这句话,梅尔叔叔,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了。换成其他从事圣职的人,虽然心里有这种想法,却会用主教的口吻说出来!”
主教眨眨眼睛。“现在我不是用主教的口气和你说话,艾瓦力,而是以韦尼家人的口气。我本来不想说我讨厌吉瓦西,假如不是基督教义限制的话,我就要说:“自从他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变得干净、美好多了。”
“他真是这么声名狼藉吗?”韦恩汉爵士扬了扬眉毛间道。
“有甚于此。”主教简洁地说:“有关你堂哥的行为,定还会有许多人告诉你,此刻我不必多说了。我要说的是,我只是很吃惊,甚至很纳闷,居然有父亲会把他的女儿嫁给吉瓦西!”
“让我们来谈谈李柏穆尔。”韦恩汉爵士说。
“好的。”
“我想你大概希望我去看看他?”
“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撒手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然后回到你原来的地方。无疑的,身处非洲的旷野,你就会忘掉庄园,然后它就会逐渐地衰败下去。”主教说得很认真,他平静的声音也更加富有吸引力。
韦恩汉爵士再度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往外看。
他觉得庄园里的水仙花甚至比他记忆中的还要鲜艳,他相信,在湖水两岸的立金花一定也是金黄一片。他经常将这些花送给他的祖父,不过,通常在还没有拿进屋里之前,它们就枯萎了。
他还想,鳟鱼会不会仍然躲在柳树的荫影底下嬉戏呢?记得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有一个园丁还教他怎么钓鱼,然后,当他在世界其他地方露营而想要吃鱼的时候,他就把这些钓鱼的技巧大大地表现一番。
可是,没有一样鱼会比韦恩汉庄园池塘里的鳟鱼来得美味,就好象无论多么昂贵的水果,也比不上他从大花园里偷采的桃子来得香甜一样。
他猜想,此刻花园里一定长满了杂草,马厩可能连一匹健壮的马也没有了。自然,当他把一件黑色或是咖啡色的外套纽扣擦得亮闪闪时,也没有一个马夫会对他吹口哨了。
是的,如今的马厩一定非常安静,只有瘦弱的马儿从半开的门探出头来,饥渴地哨着胡萝卜或苹果吧!
此外,长长的画廊一定也是凄凉一片,从前,那儿不仅是捉迷藏的好地方,而且还可以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溜冰呢!
“快走开,艾力瓦少爷,”女仆常常对他这么喊着:“你脏兮兮的鞋子会把地板踩脏了。”
不过,在厨房里总有一块姜汁蛋糕为他准备着,要不就是一杯香甜的葡萄酒。
当他长大之后,每当他外出打猎,厨子就会特别为他包好一份火腿,然后藏在马鞍里一处隐秘的地方。
他知道,这房子的每一部份,这花园的各个角落,没有一处不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回忆。
就在灌木丛那儿,他打中了生平第一只雉鸡,记得它临死前那种痛苦的挣扎曾经令他悸动不已!他还和同伴在公园里用白鼬狩猎,当他的白鼬掉到陷阱里去的时候,他曾懊丧了好一阵子。
庄园成为他童年生活的重心,虽然他父母在庄园的另边有栋房子,他却三天两头的往庄园这边跑,他的祖父祖母最喜欢他了,一看到他来就捧出大包小包的零食让他吃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