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哈哈大笑。随后,包厢里拥进了伯爵的好些朋友,大部分都是非常漂亮的女人,她们不仅动嘴唇,而且用眼神,富有表情地告诉他,她们多么高兴又见到了他。
“既然你身体好了,我们又该在一起了,”她们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向他转达这个信息。
这时,响起了一阵通知观众返回自己座位的铃声,伯爵对他的朋友说了一句旁白:
“我想,很快就该是我离开切尔特南的时候了。”
亨利咧嘴一笑。
他知道得非常清楚,伯爵早已设法证明,那些追逐他的“美丽女将”不管有多大本领,也无法把他擒住。
第二幕戏更加激动人心。
玛丽亚所扮演的天真无邪少女,受到恶棍情人的诱骗,后来因他不肯供养她,被迫在剧院里当舞蹈演员谋生。
她将白己有罪的秘密一直瞒着她的父亲,随着这一幕逐渐临近结束,她的父亲开始发现她的不孝和不贞。
戏中出现了一个场面,他疯狂地冲上舞台,激烈地攻击那个恶棍的罪恶,骂他诱使他女儿踏上了入地狱之路。
正演时,舞台幕前侧包厢的门开了,上校走进来,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他穿着十八世纪早期彩色绣花宽摆长据的外套,看上去真是光彩夺目,衣着华丽。
白色的假发成了他多少带有讽刺意义的相貌特征,但咽喉处彩带上那些闪闪发光的钻石使人容易理解,为什么任何一个少女都觉得难以拒绝他所献的殷勤。
舞台上,玛丽亚·富特正跪在那里抹眼泪,听她父亲骂她失去贞操和进入天堂的希望。
“至于你的情夫,”他说,“他绝对逃脱不了我的报复,象他那样的畜生,绝不配活在世界上!”
他边说边转过身来,从黑色长外套的衣袋里抽出一把手枪。
观众的注意力在上校坐到了舞台幕前侧包厢的时候,正集中在他身上。这时那位悲愤的父亲已把枪对着上校,大喊大叫道:
“我要杀了你,如果继续让你的罪恶糟蹋大地,继续让你玷污天真无辜者的清白,天理何在!快来受死,上帝或许会怜悯你肮脏丑恶的灵魂!”
他用枪朝舞台幕前侧的包厢做了个瞄淮的姿势,可是奇怪得很,瞄准的不是上校,而是伯爵。
“死吧,恶棍!”那演员大声嚷嚷着说,“死吧,你从地狱里来,愿你在地狱里烂掉!”
念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就应该扣板机。然而,就在他指头扣紧板机的一刹那,舞台幕前例包厢的门砰地一声冲开了,一个女人扑上前来,站到了伯爵前面,伸开双臂挡着。
这使得那位演员大吃一惊,尽管从板机上松回手指已嫌太晚,但在他压下板机时,枪还是被惊得猛地向上一抬。
枪口火光一闪,紧接着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塑在包厢中间顶上的镀金安琪儿,往它下面的人头上泻下一阵石膏灰雨。
观众们吓了一跳,一时鸦雀无声。随后,上校站了起来。
“天啊!那支枪里装的是真子弹!”他惊叫着说。
他的声音响彻剧场,一时间无人回答。随后,那位面如死灰的演员答道:
“我一点也不知道枪里装了真子弹——我发誓一点也不知道。人家告诉我,这只是打的一个赌——两位绅土之间开的一个玩笑。”
“你本来会把他打死的!”上校咆哮着说。
此刻,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一边叫嚷,一边朝包厢指指点点。
吉塞尔达的双臂垂了下来,她感到伯爵的两只手臂因过来抱住了她。
她将自己的头靠在伯爵肩上,拼命想多吸进点空气。
她象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第三次沉下去之前那样,喘不过气来,她的心脏感到仿佛就要爆裂似的。
伯爵把她紧紧抱住,同时急切地对亨利·萨默科特说:
“快去找到朱利叶斯,让他马上离开英国!我愿给他一年一千镑,只要他的脚不再踏上英国海岸。如果他潜返回来,将以企图谋杀罪受到控告!”
亨利·萨默科特以一个习惯于接受命令、服从命令的士兵所具有的敏捷,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包厢。
这时,上校冲着舞台上的那个演员大喊大叫,那个演员反过来也向他尖叫抗议,他们的嗓子几乎淹没在观众的喧器之中,观众们有的在高声嚷嚷着提建议,有的在对刚过去的危险大喊大叫。
伯爵朝观众席看都不看,把吉塞尔达扶着拖出包厢,拖下通往旁门的短短通道。
吉塞尔达努力迈动脚步,尽管她仍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而且要不是有伯爵的胳膊扶着,她就会摔倒在地。
外面街上,伯爵的马车正等着,不过仆人们不曾料到他们的主人会这么早离开,正舒舒服服歪在驾驶座上。
但他们一看见伯爵,马上活跃起来,一个男仆打开马车的车门,帮助把吉塞尔达扶了上去。
伯爵跟着也上了马车,只是因为腿的缘故,动作有点不灵活。
车门一关上,他两手又将吉塞尔达抱住,让她紧靠着自己。
“你救了我的命,吉塞尔达!”他说,“你怎么知道朱利叶斯打算叫人用枪把我打死呢?”
过了好几秒钟,吉塞尔达才能回答。她喘着大气说:
“他——他……夸口说……到九点半时……他就会成为……林德赫斯特的……第五代伯爵。”
她轻轻啊了一声,这叫声仿佛发自她的内心深处,紧接着她又低声说:
“我……以为我太晚了……来不及……你会……死的。”
“全都亏了你,我还活着,”伯爵说。
古塞尔达将自己的脸埋贴在他身上,伯爵能够感觉到她浑身在颤抖。
驱车到德国别墅只是一段不长的距离,他们默默无声地坐着,吉塞尔达逐渐感到呼吸慢慢平和起来,伯爵的两手依然紧抱着她。
只是当马将车子拖到了德国别墅外面时,他才将她松开。在男仆帮助伯爵下车时,吉塞尔达自己下了车。
门厅里有一把带灯心草靠背的扶手椅,伯爵坐在上面,由三个男仆抬他上楼,一直抬到他自己的起居室。
那是上校向他提的建议,伯爵根本没有必要自己爬楼梯,徒然耗损体力,尽管他觉得下楼比较容易。
这时,吉塞尔达也慢慢挪到了起居室,已完全累垮了。伯爵先被抬到楼上,正往靠墙小几上的两只杯子里斟香槟酒。
“您要用晚餐吗,老爷?”主管酒类、膳食的男仆问。
“目前还不要,”伯爵回答说,“过一会儿我要什么东西,会拉铃的。”
“好的,老爷。”
仆人们都离开了房间,伯爵啜饮了一口杯中的香槟酒,然后将杯子放到小儿上,‘转身对着吉塞尔达。
“我想我们俩都需要喝点……”他开口说——旋即住口了。
吉塞尔达正站着注视他,在她那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含有某种表情,使得伯爵伸出了双臂。
她象一个寻求安慰和保护的孩子扑向了他。当伯爵把她抱紧时,他觉得吉塞尔达还在颤抖,不过现在呼吸不困难了。
“没事儿了,亲爱的!”他温柔地说,“都过去了,不会再有危险了。我们俩谁也不会再见到朱利叶斯了。”
“我非常……害怕,”吉塞尔达悄声说,“怕得不行,怕得绝望了……怕得要死。”
她的声音直发颤,原因显而易见,伯爵极其轻柔地用手指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转向自己。
“你为什么要救我的命?”他问。
用不着吉塞尔达回答。
伯爵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答案,还在她的双唇上见到千般柔情。她紧贴着他,象一只鸟在捕获者手中那样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伯爵能够从她发抖的方式中感觉到这种柔情。
伯爵俯视着她的双眼很久,随后轻轻地说:
“我爱你,最亲爱的!”
吉塞尔达一动不动。随后,当伯爵的嘴唇吻到她的嘴唇时,她轻轻地呜咽了一声,她的身体贴着伯爵,一下子软了下来,仿佛溶化了似的,她的嘴唇自动地向伯爵的嘴唇凑了上去。
伯爵觉得自己从来没体会过有什么东西这样甜蜜、这样天真、这样纯洁。当伯爵感到吉塞尔达对他的吻有所反应时,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他的嘴唇也变得更饥渴、更不肯放松。
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用极其不平稳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说:
“我爱你,我的美人!我爱你,胜过我能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我想你恐怕也有些爱我吧。”
“我……爱你,我整个身心都……爱你,”古塞尔达回答说,“我爱你,用我……整个心……整个头脑……整个灵魂爱你……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我谁也不爱。”
她的话似乎在空中振荡回响,伯爵重新又把她紧紧抱住,更加热情地速速吻她,他的吻猛烈得近于狂热。
吉塞尔达感到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满了从天而降的动听音乐和五彩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