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为什么要拒绝?”伯爵问。
“因为,老爷,我不能冒险丢掉我在这儿的工作。”
“冒险?冒什么险?”
“我不想被……解雇,就象你刚才解雇你的仆人那样。”
伯爵哈哈大笑。
“要是你认为我已解雇了巴特利,那你就完完全全错—了!即使我说的话有这个意思,我也不信他会愿意走。他和我在一起已经有十五年了,习惯了我用粗话骂人。轮到你头上,我尽量注意就是了。”
吉塞尔达统着双手,更加恐惧地看着伯爵。
“现在还有什么使你苦恼的呢?”他问。“我简直难以相信,你会看不出护理我要比被一群佣人呼来喝去更合适。”
“不是……这原故……老爷。”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知道,你给我……多少……报酬。”
“你现在拿多少?”
“一星期十先令,老爷。是份好工资,谁都知道,在德国别墅这儿给钱多。在别处我可能拿不到这么些。”
“十先令?”伯爵说,“好吧,我给你加倍。”
他看见那双深篮色眼睛放射出惊奇的光彩,他觉得她眼里还有兴奋的微光突然一闪。
随后,吉塞尔达的下巴往上一扬,说:
“我不愿意接受别人施舍,老爷。”
“尽管你很需要,”伯爵冷冰冰地说。
她瘦瘦的脸额上又泛起了红晕,伯爵又道。
“除了你挣的钱,家里再也没有别的收入了吗?”
“没……有了,老爷。”
“那么到目前为止,你家是怎么过的呢?”
“我母亲……绣花很在行……可是不幸她的手指僵硬了,目前暂时不能……工作。”
“那么你可以从我这儿拿到一星期一英镑。”
显然又是一阵犹豫,然后吉塞尔达才回答:
“谢谢您……老爷。”
“你现在就可以拿到一星期的工资,”伯爵说,“在五屉柜最上面的右手抽屉里有一个基尼。你先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和我一起吃了午饭,就回家替我取你刚才说的软膏。”
“和你一起吃……午饭,老爷?”
“我是这么说的。”
“可那不大……合适吧,老爷。”
“有什么不合适?”
“我……是个……仆人,老爷。”
“天哪!难道你打算教我礼节?”伯爵嚷道,“保姆可以和她照看的孩子吃午饭,家庭教师可以和他的学生在一起吃午饭,如果我要护理我的女人在我床边吃饭,那她就得照办!”
“好的……老爷。”
“听我的吩咐,马上把这里的女管家给我找来。我要先见巴特利。希望你会在外面找到他。”
吉塞尔达扫了伯爵一眼,然后提起铜桶。她走出去,没再看他,随手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伯爵又靠回到枕头上。其中有些神秘气息,而他喜欢神秘事物。
门关上后不久,巴特利就进来了。
“我要雇那个年轻女人当我的护士,巴特利,”伯爵说。
“我希望她令人满意,老爷,”巴特利回答说。
每次遭到伯爵责骂之后,他就惯用一种含冤带屈的压低了的嗓音说话,不过他们俩都清楚,这只不过是闹着玩罢了。
“她不是个普通女仆,巴特利,”伯爵接着说。
“是的,老爷。昨天我就觉察到了,我在楼下见到了她。”
“她是从哪儿来的?”
“我会设法打听清楚的,老爷。不过我想象得出,他们大概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人手不够,上校又总喜欢他家里什么时候都不缺人。”
那倒是真的,伯爵知道。
伯克利上校是款待他的主人,德国别墅就归他所有,他这人期望一切都尽善尽美;要是达不到,就要闹得天翻地覆。
切尔特南的无冕王威廉·菲茨哈丁·伯克利是第五代伯克利伯爵的长子。
到1810年,他已代表格罗斯特郡在下议院当了六年议员,但因其父去世而辞去了下议院的议席,当时他盼望以第六代伯克利伯爵的身份进入上议院。
然而,事与愿违,他对伯爵爵位的要求未得到认可;理由是:其父母在生了头三个儿子之后才举行正式婚礼。
可是伯爵的末亡人伯克利夫人说服了她的第四子——实际上是她的第八个孩子——莫尔顿,说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于是莫尔顿就拒绝接受伯爵称号和财产。
伯克利上校——大家都续续称他上校,但对他的家族和朋友们来说是伯爵——因此被看作一家之长,是伯克利城堡和家族产业的主人。
他是个身材修长的美男子,同时也是位严厉的军纪官、一位独断独行的人,而且是切尔特南的暴君。
矿泉疗养是他的癖好,他不惜将时间和金钱都花在上面,因此在这一带他的言谈和他的花天酒地、象暴风雨一样的生活方式永远是向市民和游客们提供刺激和闲谈资料的来源。
他自然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他本人就是法律的化身;缺了他,任何游乐聚会都难以成功。狂欢、宴会、舞会和戏剧演出,都得看他的方便再作出安排。
由于他是个单身汉,每一个有心计的母亲都极愿有他这么个女婿,但是他毫无牺牲自己自由的意思,除非到了他乐意这么做的一天。
因此,伯爵目前奇寓的德国别墅,曾款待过许多美丽迷人的宾客,她们和上校的关系异常亲密,却没人能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戴上他的戒指。
伯爵是在狩猎场上遇见上校的,由于都对打猎感兴趣,两人成了密友。
伯克利上校在十六岁时就有了一群自己的猎兔狗,现在他三十岁了,带着猎狗交替在柯茨窝尔山和伯克利领地打猎。
他不让伯克利猎场的工作人员穿传统的茶色上装,另换了“在黑天鹅绒衣领上用金银丝线绣有飞狐的红上装”。
上校是个很受爱戴的主人,要是他的猎狗伤害了家禽或造成任何损害,他都乐意慷慨赔偿。
这会儿伯克利上校正呆在城堡,这就是伯爵为何独自一—人留在德国别墅的原因。不过从伯克利城堡到切尔特南只消花二十五分钟,对上校来说简直不算一回事,他打猎时骑马跑得还要远呢。
在切尔特南,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但这里的风尚却称之为“小屋”或别墅。
事实上,它们并非小屋,伯爵发现他周围的环境极其奢侈豪华,非常合他的口味。
他清楚地意识到,连最好的旅店,也就是北斗星旅馆,都没法向他提供象他当上校的客人那样的舒适环境。
现在他需要他居停主人的一个仆妇服侍自己,就打算把她弄到手,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他派人找来了这里的女管家,告诉她自己的打算。由于这女人习惯于自己主人的办事方式,发现“有身份的人”做起事来总是很难理解,所以她只行了个屈膝札,回禀伯爵说,尽管办起来有困难,她还是愿意设法另外找人来替换吉塞尔达。
“怎么会困难!”伯爵问。
“姑娘们一般不大愿意在城堡或上枝家中于事,”金登夫人回答说。
伯爵记起了他朋友最感兴趣的事之一就是多生下一些私生的小伯克利。他听说在城堡的方圆十英里内,已有小伯克利三十三个了。
因此,吉塞尔达竟会在德国别墅干活,这就更叫人吃惊了,可他猜想,她大概还不知道她雇主这方面的名声。
“你对这姑娘了解些什么吗?”伯爵问女管家。
“一无所知,老爷,不过她举止谈吐很有教养,显然比大部分来找活的入出身要好,可目前来找活的人并不太多。我雇她,只是希望她的工作能令人满意。”
“称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她似乎身体太弱,于不了你给她安排的那种活。”
金登夫人耸了耸肩。
她说话不多,只是暗示说,做家务的仆人只有两种可能:干得了或者干不了。对于后一种情况,就只有一个补救办法——不要她。
伯爵当过司令官,习惯于跟各种男男女女打交道,所以他感觉出了金登夫人没说出的一切。
“我要吉塞尔达给我当仆人,由我来付她工资,”他说,“她不在这里睡,需要个房间,好让她需要时换换衣服。”
“负责办到,老爷。”
金登夫人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离开了房间。
伯爵高声叫唤他的贴身男仆。
“开饭,巴特利!我要的饭菜在哪儿?”
“来了,老爷。你总不会这么早吃饭吧。”
“我高兴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伯爵厉声说,“去告诉这儿的男管家,我想要瓶象样的红葡萄酒。”
“好的,老爷。”
伯爵看着两个男仆抬进餐桌,放在他床边。随后他们端进了一盘会激起美食家食欲的冷盘。
伯克利上校与许多同龄人不同,对食物也象对饮料那样感兴越,而伯爵呢,他以前在国外住过,学会了欣赏欧洲大陆更为精细的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