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你自己,才有可能做这手术呢,”伯爵答道,
“可正如你所说,鲁珀特处于恢复时期,需要仔细照顾,既然你不愿让我帮助你,你就只能象往常一样用聪明的方法来帮助你自己了。”
吉塞尔达从他手里拿过提包,没有回答,伯爵于是平静地说了下去:
“我认为,你阻拦我通过帮助你家来获得一些做好事的荣誉,是违反基督教精神的。你在圣经里读到过‘给予比得到更有福’吗?”
“您已经给了我……所需要的一切。”
“可还不及我想给你的那么多,”伯爵坚持说,“吉塞尔达,你依然把我当成敌人。”
“不,不,决不是那样!”她说,“那只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消逝。过了一会儿,伯爵坚定:地说:
“只是有些秘密你不愿向我泄露——事实上你不信任我。我觉得这太叫人伤心了。”
“我……想要信任您……我向您保证我的确想要这么做……可我做不到,”吉塞尔达答道。
在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调子,几乎象呜呜咽咽的啜泣声,过了一会儿伯爵说:
“我想你累了,所以今晚我不愿再逼你。去睡吧,吉塞尔达。把你的基尼金币放到你枕头下安全的地方,要心安理得,确信每一个金币都是你挣来的。”
“您身体舒服吗?……一点也不疼了吗?”
“我的腿,你很清楚,几乎要痊愈了,”伯爵回答说,“如果我有什么事要担心的话,那不是关于我自己——而是关于你!”
“你没有理由为我担心。”
“你是那样神秘——那样遮遮掩掩,守口如瓶,我怎么放心得下呢?何况你在我们之间还竖起了我发觉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这……不是……我的本意,”吉塞尔达说,“我希望……”
她的声音又渐渐低下去消失了,仿佛她害怕再说什么,于是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走到门口,行了个姿势非常优美的屈膝礼。
“晚安,老爷,”她轻柔地说,“我从心底里感谢您。”
她从房里走了,但伯爵依旧坐着,目不转睛地久久看着那扇已关上的门。
他在努力——他已作了上千次这样的努力了——想象,吉塞尔达那么坚决地瞒着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他原希望她迟早会相信他,会跟他谈起她自己的处境,所以他曾叫巴特利不必再到处打听她的情况了。
他只试图将吉塞尔达在谈话中有时不经意漏出的几个情况,象拼七巧板那样拼起来。
他知道她过去住在乡下,但受过良好教育,尽管他不太有把握,却发了一阵遐想,认为某个时期她也曾在伦敦住过。
他曾经努力要让她谈起她的母亲,可是她要么用些单音节的否定词来回答,要么干脆避而不答。
他知道她很喜欢她的小弟弟——却仅此而已!
虽然伯爵本可以向托马斯·纽厄尔打听些有关情况,但他审慎地克制住了。他暗自说,不管好奇心有多么大,他仍然尊重吉塞尔达的缄默,不愿用某种欺诈的方式去暗中监视她、侦察她。
然而与此同时,他意识到在一场他感到是他们之间拼意志的斗争中自己正在失败。意识到这点,他觉得越来越灰心丧气。
虽然他几乎不敢向自己承认,他还为这样的事实生气:吉塞尔达要跟朱利叶斯,显然还要跟伯克利上校一起厮混,他自己却不能陪伴她。
当时一想到她今晚要去舞厅,心里曾很不高兴。但是吉塞尔达根本不可能拒绝朱利叶斯的各种邀请,而实际上对巴罗菲尔德夫人来说,不希望亲临现场看看切尔特南所有娱乐中心似乎有点不近情理。
然而伯爵觉得,吉塞尔达去矿泉水泵房喝矿泉水是一回事,夜里去舞厅跳舞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我毫无去那儿的愿望,”吉塞尔达当时说。
“你会喜欢的,”亨利·萨默科特答道,他当时在场。“天哪,你只有一次青春!甚至爵爷也不能期待你没完没了地给他的腿、或给其他人的腿包扎绷带,包到你上了岁数,不能接受任何邀请。”
“我认为朱利叶斯不是一个特别称心如意的伴侣,不配陪着吉塞尔达初进社交界,”伯爵尖刻地说。
“情势所迫,只好如此!”亨利·萨默科特兴致勃勃地。说,“吉塞尔达根本用不着去听他诉说什么仰慕之情,明知道全是胡诌。”
他象伯爵那样对吉塞尔达直呼教名。事实上,吉塞尔达把他们看作是关心自己幸福的两位年长监护人,现在由于形势所迫,破格准许作出一些他们平时决不会准许的行为。
她在晚上动身时,满心希望陪伴她的不是朱利叶斯,而是另一个人。
她很快就意识到,上校和亨利·萨默科特讲的有关他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在一副修饰得精光捏亮的外表背后,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令人讨厌的恶少。
他一味讨好巴结,花言巧语,尤其是——吉塞尔达心想——他笑的时候两只眼睛毫无笑意。
后来,经过两、三天的相处,她开始想象,虽然她觉得自己很可能弄错了,朱利叶斯对她的态度和举动正在改变。
因为他认为吉塞尔达很富有,所以一开始就以最虚假的方式——这一点吉塞尔达很清楚——装腔作势,用甜言蜜语进行哄骗。
如果吉塞尔达是个女演员的话,那么朱利叶斯就是一个更为出色的男演员。
后来,他们在一起交谈的时候,或是早上同去水泵房,或是下午乘坐朱利叶斯花高价租来的四轮敞篷马车,吉塞尔达开始觉得,朱利叶斯已真的感到她相当美丽迷人。
他向她倾吐的赞美之词,她当然充耳不闻,但在第三天下午,他们乘马车去乡间的时候,朱利叶斯以一种他过去从未有过的方式谈起了他自己。
吉塞尔达那时感到,或许他第一次把她看作了一个女人,而不是一笔在银行里的存款。
朱利叶斯告诉她,他非常喜爱伦敦,一旦发现自己能跟圣詹姆士宫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一起花天酒地,能出入于所有最好的俱乐部,还能应邀去上流社会中所有重要人物的家,他当时的心情是多么激动。
“你参加过伦敦的社交活动吗?”他问。
吉塞尔达摇了摇头。
“你会发现,他们与你在约克郡所喜爱的人很不一样。”
“我怕自己象个乡下女人那样太土气。”
“那可就完全错了,”朱利叶斯回答说,“你会象一颗星星那样璀璨发光,我要在那里自豪地陪伴你,就象在这里陪伴你一样。”
这时,在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真诚的口气,吉塞尔达听起来感到很不自在。
虽然这是伯爵和亨利·萨默科特早已预料到的,朱利叶斯·林德会向她求婚,并会遭她拒绝,但吉塞尔达还是畏畏缩缩,对这一时刻极为害怕。
她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感觉;不论一个人多么坏,名誉多么糟,把他当作笑柄来羞辱是残酷的。
自从她承担起伯爵替她选定的角色以来,第一次为欺骗朱利叶斯而感到羞愧。
她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在他们相识的最初几天,她就已听过他胡诌乱吹,对她说了无数谎话。
她早就知道,朱利叶斯追求她纯粹是为了她那笔让人信以为真的钱财,就象他追求那位相貌丑陋、快变成老姑娘的克拉特巴克小姐一样。
与此同时,她一想到自己必须制造骗局,弄虚作假欺骗人,就感到非常厌恶,无论受骗者以前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憎。
昨天,由于她觉得朱利叶斯快要吐露他的爱慕之情,就赶紧转换话题,赞美起伯克利上校非常自豪的建筑物来,随后坚持要早点回家,比朱利叶斯所希望的回家时间要早。
她意识到:朱利叶斯如要说一些更为亲呢的话,那么在他们乘车出游的时候要比他们沿着通往水泵房的林荫路散步的时候方便得多。
林荫路上有大量来喝矿泉水的人,要想单独相处不大可能,无法说私房话。但是在一辆四轮敞篷马车里,由于不会有马车夫立在背后,吉塞尔达感到自己怯弱得很。
伯爵和亨利,萨默科特两人都在等她回德国别墅。由于吉塞尔达对她在这场欺骗中所扮演的角色多少感到有些内疚,因而在回答他们的问题时态度生硬,三言两语答完后尽可能早地抽身退出房间,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什么事让她不高兴了?”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亨利问伯爵。
“我不清楚,”伯爵回答道。
“有没有可能,她对年轻的朱利叶斯产生了感情?”
“这绝对不可能!”伯爵厉声说,“如果有必要,我愿意用生命打赌——吉塞尔达决不会上那个不值一文的浪荡子的当。”
“我希望你说得对,”亨利回答说,“可她毕竟还非常年轻,不管我和你对朱利叶斯有什么看法,他总归是个相当体面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