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这封信给寄了,快!”葛太太催着,“以后我再也不必为你操心了。要是你父亲地下有知,也该暝目了。”
信是发出去了,但还没来得及收到回音,葛太太已悄悄地与世长辞,去和她深爱的丈夫重聚了。临终时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她被葬在一所小教堂的墓园里——她丈夫的墓旁。葬礼过后,蕾安娜回到自己家里,想到今后不知何去何从,内心不禁彷徨起来。
一周后,回信来了。可是回信的人不是公爵夫人,而是亚耳丁公爵本人。信是写给她母亲的。
信上简略地告诉葛太太,她的朋友——公爵夫人已经逝世,并且继续写道:公爵夫人虽已去世,那不要紧。果真如你所说,你将不久人世,那么我诚挚地欢迎令嫒驾临苏格兰。请转告令嫒,要是“不愉快的时刻”真的来临,而她感到孤苦无依财,请她随时写信通知我。不过,但愿你的忧虑是多余的,祝福你早日康复。
这封来信确实让蕾安娜的心情宽松了不少,因为她已别无选择。
于是她立即写了回信给亚耳丁公爵。
她在信上告诉公爵,母亲已经去世,她非常高兴能去苏格兰,并且和公爵商量一下她将来的出路问题,只是怕太打扰公爵。
蕾安娜很有把握公爵一定愿意接纳她的。正因如此,她到处物色房屋和田地产业买主,甚至也打算处理掉她心爱的两匹马。
她小心谨慎地为这两匹马找一个好的“家”,使它们受到良好的看顾。
正巧邻近有位农夫是一位很和善的好心人,他同情她的遭遇,买下了这两匹马,出的价钱也比市场的价格要高。而且他还答应帮她去找房子和田地的买主。
蕾安娜体会到变卖房地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一小笔数目,也会为她解决不少个人经济上的困难。
卖马所得的钱,在偿还债务后,剩下一点留给她的马夫作为生活费用,倒也足够他维持一段日子的。
可是蕾安娜将所有的事安排妥当后,反而迟疑紧张起来。她想万一公爵不愿接纳她,那该怎么办?她的疑虑实在是多余的。
她很快地收到了来信,说她是多么的受欢迎,并且要地立刻启程。
公爵在信上告诉她,先搭火车到爱丁堡,公爵的马车会在那里接她。
“带一个仆人来,好随身照料你,”公爵这样写道,“随函附寄汇票一张,作为购买两张头等车票之用。”
信上最后一句的嘱咐,反而使得蕾安娜困惑不安起来。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们家非但没有请过佣人,她自己还和村妇们一起替人清扫房子,赚点零用钱贴补家用。
她也很清楚,如果她想在本地请一个妇人随她一起去苏格兰,那一定会使她们大吃一惊。尤其是要她们搭乘声音嘈杂、烟雾弥漫的火车,更是不可思议的事。在这些乡下人的跟里,火车就好象是史前的怪物一般。
“我只能独自去,”蕾安娜心里盘算着,“到时候只要向公爵解释说,在我动身的时候,一时找不到一个令我满意的仆人同我作伴就好了。”
她回头想了想,又觉得好笑,公爵哪会是这么好骗的呢!他一定知道,我是多么穷,母亲过的生活要是同公爵夫人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差得太远了。
想到这里,她才第一次觉察到身上所穿的这件平布衣服,还是她自己在母亲的帮忙下做成的,公爵不把她看成一个叫化子才怪呢!
公爵过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只是她曾经听她母亲谈起过那些住在宏伟城堡里的贵族们。那时候,她母亲还是个少女,曾在爱丁堡参加过那些贵族们在豪华大厦里举行的盛大舞会。
蕾安娜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她自己的家竟是四壁萧条,破烂不堪。
他们一直没有足够的钱来整修房子,不过,在她即将离开的前夕,才感受到一所房子是否值得留恋,是取决于住在这所房子的主人,而不是房子的本身。
“本来嘛!我就是我,管他公爵把我看成什么。”她自言白语地安慰自己。
营安娜虽然强自安慰,但看到别人衣着华丽,内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在她临上火车前,她仍然觉得她的衣着实在太寒酸了。不象别的女乘客们,都是穿着带里衬的衣裙,显得风姿绰约。她的帽子是用廉价的缎带装饰的,随身携带的行李,看起来也与她所坐的头等车极不相树。
她没有察觉到那些站在月台上的男士们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其实那些男士们并没有留意她的衣着。倒是她那张小小椭圆形的脸蛋以及那双大而略带忧郁的灰色眼睛,确实惹人怜爱,还有那一头柔软美丽的秀发,更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洁白晶莹。
蕾安娜的鼻子秀丽挺直,甜美玲珑的嘴唇,带着充满生命欢乐的微笑,在她未失去双亲之前,从不知道什么是忧愁。
挑夫在女用车厢替她找到了一个隔间座位,在开往爱丁堡的途中,她觉得旅途非常舒适愉快。
她发觉到爱丁堡的这段路程,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她所带的食物不够。幸好,火车沿途停靠大站时,还可以买东西储放在她那只难看的竹篮里。
火车终于抵达了终点,她一点也不觉得疲卷,对眼前的事物,反而觉得新奇与兴奋。
公爵的马车看起来比她以前所看过的都要豪华,座垫厚软舒适,那床皮质的毡子,在八月底这种暖和的天气里,根本用不着,想是用来摆场面的。
那些银白色的配件更是让人看得眼花撩乱,喘不过气来。
马车由四匹马牵引着,马夫身着深绿色制服,戴着头盔。制服的钮扣擦得雪亮,看起来气派十足。
蕾安娜心想,仆人们看她独自一人来,一定感觉非常奇怪。可是他们却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当他们停歇在客栈时,仆人们费尽了心机,把她的起居安排得妥妥贴贴。
亚耳丁是一个小郡,位于苏格兰东海岸的罗斯郡与印威内斯郡之间。蕾安娜从地图上找到了亚耳丁的所在。她发现从爱丁堡出发,在抵达亚耳丁边界之前,他们还必须向北走一段路才行。
翌日清晨启程后,路途比早先的更为崎岖不平,乡野也更为荒凉了。
一路上很少见到村落,大约有一小时的行程,在那一片紫色的草原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也没遇见一个旅客。
可是对蕾安娜来说,周遭的一切,竟让她感觉如此的美好,仿佛一个美梦即将实现。
“难怪妈妈会想念苏格兰!”她心里这样想。蕾安娜甚至觉得比她原先想象的还要美。
就在他们停下来,吃完了一顿美味可口却过于丰盛浪费的午餐后,天气就变坏了。
清晨风还是微顺柔和的,可是现在,从海面吹过来的风,却令人感到潮寒而刺骨。阵阵的暴雨,使得蕾安娜不禁为这几匹马起了怜悯之情。
他们爬越过一段约一小时的山路,路况非常良好。接着却进入一条狭窄的路面,横过寸草不生的荒原。
狂风呼呼,蕾安娜这才庆幸有那条皮毡,可以用来抵挡扑钻进来的寒风。她真想再从行李箱里拿一条披巾出来围在肩上。
她将皮毡拉拢了些,希望在天黑之前,这阵风雨不致耽误他们的行程。
她有一种感觉——当天黑时,这个荒原上一定非常恐怖。她还认为只靠挂在马车上的那几盏灯笼赶夜路,那绝对是不够的。
风似乎逐渐地增强了。
她想两个坐在车厢外的马夫,这时候全身一定湿透了。他们所戴的高顶帽,随时有被刮落的可能。
一阵阵猛烈的强风把马车吹得摇摇晃晃,真好象猫口中的老鼠般,岌岌可危。
这种气候,特别是对蕾安娜而言,竟是如此的反覆无常,令她无法适应。
当他们驶到了一个好象是峭壁的顶端,突然,响起了一阵磨擦的声响,几乎同时,马车猛然停住,急剧地震了一下,蕾安娜惊吓得大叫了一声。
嘈杂的声响,使蕾安娜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似乎有人在那里发号施令指挥仆人,同时她还听到马奔跳的乱蹄声,以及马夫们抚慰着马的轻呼声。
她发现自己已不是在马车中,而是躺在地上。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的脸庞在她眼前晃动。
她凝视着他,朦朦胧胧地,心想,这个人她以前从未见过,他的外表竟是如此的出众。
过了一会,他用很平和的语调说:“一切都很好,你不必害怕了!”
“我……我是……不……”她尽力地想说点什么,可是她的前额似乎受了伤,讲话有点困难。
“我想,最好是将这位小姐尽快护送到城堡去,”她听清楚了这个人的讲话声。这时,她才发觉他是跪在她的身边。“我会打发人去帮你将翻了的马车弄起来,将马牵到我的马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