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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西·恰灵顿大笑起来。

  “行呀,戴顿,你一意孤行好啦。你可以在理智的孤立状态申自得其乐,可我警告你,等到你年纪老了,功成名就,要是还没有个终身伴侣,那么坐在萨耶大厦里也会感到非常寂寞的。”

  “我将充分享受和我的朋友们作伴的乐趣,比如你,达西,将来我可以当你们孩子们的教父,我的教子、教女早已有不少了。”

  “好上帝!我猜你为了他们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了。”

  “当然,”萨耶助爵同意,“可是这不是因为我自己要感恩图报!我的教父母这会儿都已去世,他们生前对我实在是毫无帮助。”

  “你为你的教子、教女们做了些什么?”

  “圣诞节我给他们一个金币,等他们行坚信礼时我给他们十个金币。以后我就不管他们的事儿了。”

  “这一切都很值得称赞,”达西说,他的话带有嘲弄的意味。“可是,戴顿,要是能看到你和一个你自己的儿子或是一、两个漂亮的女儿在一起,我会更加快活的。”

  “上帝不许!”萨耶勋爵大笑说。“我决心要避免的一件事,达西,就是和别人的女儿在一起。本周末公爵夫人十分明确地暗示我,凯塞琳会成为我的值得称羡的妻子。”

  “我希望你不会考虑这件事,”达西·恰灵顿回答得很快。

  “为什么不?我想你是希望我结婚的。”

  “但不是和公爵的一个女儿结婚!你还能想象出比有这样一位岳父更糟的事吗?不管怎样,从他的后裔的情况看来,她们就象是他的比赛用的马,和沟里的死水一样死气沉沉。”

  “哪一个年轻姑娘不这样?”萨耶勋爵问。“这种姑娘我见得多了,还能找到不这样的吗?”

  “周围有魅力的年轻女人一定还有,”达西·恰灵顿说。“小天鹅终究会长成大天鹅的,而格屈露德和她的同类必然要经过小天鹅的时期。”

  “毫无疑问和沟里的死水一样死气沉沉,”萨耶勋爵嘲弄地说。

  “好吧,等你从东方回来,我再来重新向你提出这一话题,”达西·恰灵顿说。“当然,到了那时候,你也许会为某些有魅力的黑眼睛妖姬丧魂落魄的,谁知道呢?”

  “正如你说的——谁知道呢?”萨耶助爵唇上挂着浅笑重复这句话。

  火车正进入终点站,这时达西·恰灵顿捻灭了雪茄烟,把帽子戴好。

  “等火车一停,如果我匆匆走开,请你务必原谅,戴顿。我有一个相当重要的约会。”

  “一个重要的约会?”萨耶勋爵重复说。“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恰好是——我的银行行长。”

  “他当然比任何其他人都重要得多,”萨耶勋爵笑道。

  “按我目前的情况,当然是这样,”达西·恰灵顿回答。“我不敢把负债的严重程度告诉家父,我发现,一般说来我的银行行长远比家父更富于同情心。”

  “那么祝你幸运!”萨耶勋爵微笑道。“我估计今晚我能在马尔波罗大厦见到你。”’

  “是的,亲王邀请了我,那里可能会很好玩。”

  “好吧,那里要是太沉闷,”萨耶勋爵建议,“完事以后,我们可以再上别处去。有些告别之游我倒不反对参加,要知道我得离开好几个月呢。”

  他的朋友向他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我可以肯定阿斯巴娜里夫人一定会张开双臂欢迎我们的。听说她新从巴黎购进几名非常诱人的‘风尘尤物’。”

  “这么说,”萨耶勋爵说,“我们真得早些离开马尔波罗大厦了。”

  他说话时,火车进入了站台,脚夫照例站成一长排,等着向进站的旅客兜揽生意。

  然而,这两位绅士自有贴身男仆替他们取齐车厢内的小件行李和行李车上的大皮箱。

  火车停稳后,达西·恰灵顿拿起他那根白银包头的马六甲手杖,打开车门,一步就跳到站台上。

  “再见,戴顿,”说着他就消失在人群里。

  萨耶勋爵并不匆忙。

  他把《金融泰晤士报》叠好,一路上他只顾和朋友聊天,连报都没法看,接着他站起身来,穿上那件有阿斯特拉罕羔皮领子的皮衬里大衣。

  他拿起大礼帽偏着一点儿戴在长着黑发的头上,这时他的贴身男仆出现在车门口。

  “我希望爵爷旅途愉快。”

  “很舒适,谢谢你,”萨耶助爵回答。“带上《金融泰晤士报》,希格逊。我还没看完。”

  “是,爵爷。轿车①已经在外面恭候了。我会把行李装进带篷马车②的。”

  ①驾驶座在外的一种豪华型的四轮马车。

  ②带有顶蓬的一种四轮马车。

  “谢谢你,希格逊。我这就到上院去。今天要早一点儿换衣服,因为我要在马尔波罗大厦用晚餐。”

  “我明白了,爵爷。”

  萨耶勋爵跨出车厢,登上站台,开始步行通过熙熙攘镶的人群。

  这趟火车坐得满满的,乘客中有许多女学生,他记得她们是在牛津上的车。她们谅必是回家过圣诞节的,一个个显出兴高采烈的祥子。

  女教师紧张地让她们按小组集合,同时学生们都在向各自的朋友道别。

  其中许多人被她们的父母接走了,她们的母亲身穿皮大衣,显得华贵大方,还把黑貂皮的或银鼠皮的手笼举起来遮住脸,以免吸进机车喷出来的酸性烟雾。

  萨耶勋爵已离开他乘坐的那节车厢走了一小段路,但他想起还有事要嘱咐希格逊,于是又折了回来。

  他的仆人仍在收拾他的旅行袋、公文递送箱,并且从行李架上取下许多手提包等杂物。

  达西·恰灵顿的贴身男仆也在那里把他主人的东西挑出来。

  “希格逊!”萨耶勋爵在站台上喊。

  他的仆人迅速走到车厢门口。

  “是,爵爷,有什么吩咐?”

  “你回去路过花店时停一下,让他们送一大束百合花给格屈露德·林德莱小姐。把这张名片附去。”

  “明白啦,爵爷,”希格逊说,接过萨耶勋爵递给他的信封。

  当萨耶勋爵再一次转身离去时,他下定决心:这将是格屈露德·林德莱小姐从他那里收到的最后一束花了。

  正如在他的恋爱生涯中经常发生的那样,他知道这一次也骤然结束了。

  他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厌领,以前曾显得具有吸引力的、称心合意的东西,已变得索然无味了。

  不管从哪方面讲,格屈露德都没做出任何反常的或使他心烦的事。

  他只是开始意识到她不再吸引他了,他发现她许多癖性—习气曾对他一度具有诱惑力,而现在显然已使他厌烦。

  他很了解,他的朋友达西准要因他如此爱挑剔——牵涉到女人时,或许用“善变”这个词更确切——而责备他,可是他左右不了自己的感情。

  他想,他象是总在追寻那无法得到的东西,他相信已经抓住了,但是最终只是幻灭。

  难以想象有哪一个女人能比格屈露德更美丽,虽然她仪态万方地走进房间时象一个冰雪女王,但他发现她在床上的表现是狂暴的、剧烈的,有时简直没有餍足。

  “我出了什么毛病?”当萨耶勋爵走下站台时问自己。“为什么我那么容易厌倦,为什么在我生活中没有一个女人能长久地使我满意?”

  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几乎能得到他喜欢的任何女人;事情正如达西所说的,她们总是太轻易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难得主动去追寻风流韵事。那是强加于他的,是女人把它硬推给他的。

  “感谢上帝,我就要走了,”他对自己说,知道自己要挣脱格屈露德的手臂并不容易。

  向她解释为什么他的感情已经改变、为什么她不再使他感兴趣是完全不可能的。

  当他刚跨出火车时,站台上曾是十分拥挤;可是现在大部分旅客都已出站,只有脚夫推着堆满行李的小推车从货车车厢向出口走去。

  脚夫真不少,萨耶勋爵走在一名脚夫的后面,这辆车堆得老高,推车人的视线完全被挡住了。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叫喊。

  脚夫猛地站住,以致萨耶勋爵几乎撞在他身上。

  既然他们俩都听到一个女人痛苦的叫声,就从手推车两侧挪到前面去,只见一个姑娘倒在地上。

  萨耶勋爵弯下身去扶她起来,他看到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脚踝。

  “你受伤了?”他问道。

  “碰了我的……脚,”她回答。“这……这……不算很重。”

  事实上,他看见伸在她裙子下边的那只脚的脚背在流血,袜子也撕破了。

  “我实在对不起,小姐,”站在她另一侧的那名脚夫说,“我没看见你,这是实话。”

  “这不是你的过错,”姑娘用平静、温柔的声音说。“我正在东张西望,看有没有人来接我。”

  “如果我扶着你,你能站起来吗?”萨耶勋爵问。

  她抬头向他微笑,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苍白的脸上有一对很大的眼睛。他把双手放在她手臂下面,轻轻地把她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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