耷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知道,她可算是天底下听讲最专心、显然也最听话的学生了。
与此同时,在她听他讲话的时候,她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这本身是不是又一种危险呢?
不过,他又对自己说,作为英国游客,他们不会在非斯的普通居民,扣引起很多注意。
当然啦,如果他们愿意花钱,那又另当别论。金钱始终是打开阿拉们人心扉的万能钥匙。
他最后说:“我们后天到达。明天,我们就详细讨论一下我们究竟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以免遇到意外情况,措手不及。”
娜达觉得一阵轻微的寒颤穿过全身。
“我……我有点怕。”
侯爵平静地说,“用不着害怕。”
她说:“我想……这……不是真的。就我来说,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心术不正的……无耻之徒。他偷走了一件……贵重项链。您呢……我相信……您的难题,虽然性质不同,也会带来危险。”
侯爵说:“我也得有难题,才会有危险哪。”
娜达没有说话。他又说下去:“你为什么认为我到非斯去有某种秘密的理由呢?”
娜达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由于她没有说话,他又说:“我在等着你回答呢,娜达。”
她说:“我……我能看出您的……思想。”
侯爵喊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要恼火啦!不过,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认为你能看出我的思想。”
她回答说:“也不是不管碰上什么人……我都能做到这一步。我想,实际上……只有遇到十分……聪明的人,我才能……因为这些人有异乎寻常的……十分有趣的思想……很值得……了解。”
侯爵闭口不语。由于他没有说话,她又接着说下去:“您的秘书阿什利少校还没有说话,我就知道他究竟奉命要说些什么。在您说您要到非斯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此行负有秘密使命。这种使命即令和您没有直接关系,也和某个人有重大利害关系。”
一时之间,两人都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侯爵说:“我觉得,你说的话很叫人不安。如果你能猜到什么的话,我只求你把你的猜测藏在心里,决不能告诉任何别的人。”
娜达回答说:“您一定知道,我决不会那样做。”
这时,她鼓起下巴,她的声音里顿时平添了一种以前没有的严肃。
侯爵平静地回答说:“我相信,我可以信赖你。如果你能看出我的思想,那么,你一定知道,连想都可能是危险的,因为说不定别人也能看出你的思想。”
娜达笑了。
“我也常常想到这一点,当然,在穆斯林世界,人们同‘隐秘世界’是息息相通的。因此,他们很容易具有敏锐的感官。”
侯爵警告说:“因此,你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如果你想到了我,想到了我隐瞒你的事情,你要有意识地去想别的什么事情。”
娜达说:“我愿意努力这样做。与此同时,我是不是产生好奇心,您也是管不住的。”
侯爵严厉地说:“你可千万不能这样。这当然也是我不愿意带任何人同行的一个原因。”
娜达说:“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我向您保证,由于您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您,我愿意努力完全按照您的意愿去做。”
她从眼睫毛底下凝视着他,接着又说:“您必须承认,到现在为止,我的表现一直很好。我确实丝毫不差地按照阿什利少校所转达的您的意愿。”
侯爵承认:“一点也不错,我对你这样听话,感到意外,也感到高兴。”
娜达说:“现在,请给讲一点戴尔家族的情况。
有人问起我们住在英国什么地方,父母是不是仍然健在,我的答复要和您的答复一致才好。“
第二天,他们早早地就上床睡觉,天还没亮,茨就来敲娜达房舱的门。
她头一天晚上就把她要穿的衣服和要带的物品都收拾好了。
她很快就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
侯爵事先就告诉她,必须穿不起眼的素色衣服。决不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注意。
幸亏她带来的衣服都很朴素,同时又很合体。
她走到客厅时,发现侯爵已经在等她。
他上身穿着很旧的茄克衫,下身穿着一条马裤,同他平时的翩翩风度大不一样。
娜达注意到,他还以某种巧妙的办法改变了他的个性。
他看起来年龄大了几岁,还有几分考古学家应有的学者派头。
他一只手提着箱子,箱子瘪瘪的,里面装着他的衣月艮。
耶茨也给娜达找来一只箱子。她知道,这是一种质量低劣的箱子,但可以装下她需要携带的全部物品。
她本来以为海豚号会驶入一个港口。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是,她穿过外面的朦胧夜色看到远处是一个高高的悬崖。
他们仍在大海中,离陆地还有一段距离。
天空中的星辰正在逐渐隐去,月亮躲到了一块黑云后面。
在娜达跟着侯爵走上甲板的时候,她可以看见,在他们下面,有一只小船,里面有两个桨手。
侯爵先顺着软梯爬下去,然后站在小船上,扶着娜达也登上小船。
水手们划起小船,离开海豚号,向悬崖划去。
他们划了将近半个小时,幸亏海面平静无浪。
在他们向前划动的时候,黎明很快降临了,太阳升起在大地之上。
接着,差不多就像有人点起一大的蜡烛一样,彩霞照亮了天空,白昼来临了。
到这时,娜达才看见,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港口。
在他们靠近港口的时候,仿佛在回答她的问题似的,侯爵低声说:“这就是盖尼特。它是离非斯最近的港口。”
娜达点了点头。
水手们一直向前划动,最后进了港口。
港口中几乎没有一个人。他们在一个木质码头旁边靠了岸。水手们把船稳住,让侯爵和娜达上了岸。
水手们没有说一句话,向侯爵敬了个礼,就划着小船,到海上去了。
他们把箱子放在身边,站在那里。侯爵向四周察看了一下。
码头那头终于有一个人向他们走来。
他问道:“先生,要人帮忙吗?”他讲的是蹩脚法语,带着阿拉伯口音。侯爵也用同样的语言回答。
同时,他又插入几个阿拉伯语的词儿,好让那人更容易听懂。
娜达明白,他是想雇几条牲口去非斯。
他还解释说,他们是乘坐一条开往卡萨布兰卡的轮船到这里的。
他说得入情入理。
那人领着他去见另外几个人。他们一起讨论侯爵的要求。
双方讨价还价,花了不少时间,费了不少口舌。
侯爵说,他们想去参观港口和非斯之间的几处古代遗址。娜达觉得侯爵这样说确实高明。
他仍在用法语说,说得很慢,中间夹杂着几个阿拉伯语词儿。
最后,那些人终于明白侯爵的意思,于是,侯爵和娜达就走到附近唯一的小旅店去。
旅店很干净,显然是用来招待游客的。
他们要来了早餐。
都是清淡食品,但还可以吃。他们都吃得不少。
他们吃完早餐,侯爵所雇的马帮就来了。
马帮里有两匹个子矮小、但又很调皮的阿拉伯马。那样子就和她原来想的一样,因为她早年就梦想着她能到摩洛哥来,见到这样的阿拉伯马。
此外,还有三匹骆驼。他们对侯爵说,这几匹骆驼年龄都不大,走得很快。
他们的箱子和晚上过夜用的帐篷都由这三匹骆驼来运。
娜达明白了;考古学家通常都走这条路线,侯爵也走这条路线,这是很明智的。
如果他们坐马车,那当然要快一些,但是,那样就要走大路。
他们宁愿走小路,为的是参观占代遗址。考古学家理应对古代遗址很感兴趣。
如果有人怀疑他到非斯来别有原因,那么,人们就可以看见,他并不是特别急于要赶到非斯去。
她知道,他表现得极其谨慎,无疑可以瞒住任何有可能对他产生疑心的人。
在旅馆中和当着那些人的面儿的时候,他对她讲话的样子,就仿佛她很幼稚,很不懂事似的。
他们骑着马穿过盖尼特大街,骆驼队跟在他们后面。
侯爵把一座伊斯兰寺院的尖塔指给她看,就仿佛她以前没有见过这种尖塔似的。
她看到了低矮的房屋、窄狭的街道、在街道上挤来挤去的乞丐和运货的驴子。
还有许许多多儿童在土路上玩耍。
接着,他们就到了城外开阔地带。
娜达马上觉得,这正是她一直渴望见到的地方。自从她父亲死后,她原以为她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地方了。
在乱蓬蓬的树叶和枝叶稀疏的树木让位给荒凉的不毛之地的时候,她觉得她的心激动得扑扑乱跳。
在她的面前,一片沙漠一直向前延伸,直到和天空连接起来。
她骑的是一匹小马,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