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了一嘴腥甜,于阳努力想将身上压着的粗腿踢开,不过她也仅是一动,那原本沉得不得了的阻碍就也瞬间消失了。谁搬走了那粗腿?是那个人吗?当她紧张地缩起四肢,她的身子也就被人扳正,而后她感觉到麻布袋被人解开。
「我呸!」
不管来人是谁,先跑了再说!她出其不意地啐了那人一口,然后撞倒他跟着爬了起来。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地上会横了那么多「障碍」,是以她跑个两三步也就跌回了地上。
「喔呵……该死的﹗」又是正面着地!刚刚那一撞已用尽她剩下的力气,这下可要任人宰割了。她的心脏因为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而跳得慌乱,只是……
「姑娘,妳吐血了。」
蓦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男音,翻过身,于阳看见了那个几天前被她拿菜刀追杀的飞贼,而他正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着胸前那她刚才吐出去的血。「怎……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他走近,可于阳却因为他的接近而退缩。「妳怕我?不会吧,我不记得妳这么胆小。」
被他一激,于阳立即还口:「我哪怕你了?要不是因为我的手被绑住,啊……」不知何时,男子已来到她的身后,他解开她腕上的绳结,而后将她像提什么似的一把拉起。于阳虽脚着地,但是气力不济,仍是脚软,幸亏那男子将两臂穿过她腋下撑着她,要不她早又跌了回去。只是,这姿势却让她好生困窘,等她稳了脚,她马上退离了他一步。
「妳没受伤吧?」对她的排拒不以为意,他接问。
「我没事。」注意那些暗算自己的人,共有四个,其中三人是她陌生的,而第四人?一个脚勾,她将那趴着的人扳回正面,看完,她也火了。「王八羔子!原来是那头死猪的跟班!」提起腿,就要往那人的脸蹬去,可往下踩了几吋,却只在触及那人鼻尖之前停住。
默默,她缩回脚。
「不报仇吗?现在他们不会动、也不会叫,时间正好。」男子兴味地说。
「不了,我现在没空。」咬牙,反身,低头摸摸胸前,确定东西还在,她又接说:「喂!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些人绑起来送到官府,我有事……得先走。」话落,她开始找出路。
怪哉,依她这性子没亲自将这几个人踹到官府门口,还真稀奇。莫非是因为--
「妳是不是因为炉子上的东西,所以得赶回去?」看着她一拐一拐走远的背影。
「耶?这人居然还猜得中她心头想的?耐着疼痛,她嘀咕:「对啊,我炉上的鸡还煮着,如果不赶快回去,那鸡可就死得冤了,啧,就不晓得现在跑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哇﹗」
话还来不及说完,于阳的身子也就腾了空。
第三章
怪人,居然让她遇上了个怪人!他竟然抱着她跑过了大半个城,目的就只为让她将豆豉加进卤鸡里﹖如果她心急为的是不让鸡签废了,那他又是为哪桩?难不成和她一样?!
不到半刻钟,于阳已平安回到耆长家的灶房里,只是她手边虽对着锅里的卤鸡试着味道,脑子却忍不住一直想着这事,心头更还扑扑跳着。
「嗯……像这样子卤,还需要多少时间﹖」
「啊?」身后传来极近的人声,于阳心头一吓,猛然回过头,而唇瓣也就这么擦过身后人的唇。蓦地,她摀住嘴,且往后缩了去。「你……你可不可以站远一点?」
她瞪住那从抱她进屋后,就像只贴壁鬼一样黏在她两侧的男子,而他则保持着双手背于身后、颈子伸长的姿势。像这样,她还真怕下一刻他会将脸直接探进锅子里了。
「喔。」意识到自己的怪状,男子这才抬起始终压低的脸,且退去一步,在一旁的椅上准备落座,只是在他坐定之前,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唇。嗯……有苏叶的清香,也有豆豉的甘。
看他舔唇,于阳忍不住瞪眼,且下意识以手背擦上了唇。跟着,她转身将锅盖一盖,并开始把先前做好的菜一一摆上桌。而当菜全上了桌之后,她更立即拿了个竹罩「啪」地将菜罩上,那速度可谓迅雷不及掩耳。
「那个……」坐在桌边,男子却连看都来不及看。
「我的菜不给贼吃。」他的唇亮亮地,在她转身之后,他究竟又舔了几次﹖
「贼?现在还是吗?」
「废话!别以为你踹了几个笨蛋,把我带回来,就可以吃得光明正大。」
「我……没要吃。」如果指头安分的话。他悄悄收回搁在桌缘的指头。
「是吗?」她嗤声。他这话说给鬼听去!长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对桌上的菜根本不怀好意。
然而半晌,看他真的乖乖正坐,于是她便姑且安了一半心,开始未完的工作。
霎时之间,整个灶房里除了锅子发出的「滋滋」蒸气声,便只剩于阳剁肉切菜的杂音,男子不动、不出声,她就也没再搭理,就好似整个屋子就只有她一人一样,直至……
「姑娘,妳姓杨?」男子视线始终不离于阳的背影。
「谁跟你说我姓杨?」头连回都没回,手中的动作依旧,她正在为一块豆腐片去粗皮。
「我听少年喊妳杨姐姐,如果妳不姓杨,那名字里应该有个杨字,是木易杨,还是水羊洋,还是……」
耐不住,她转过身。「喂!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老娘我现在不赶你,不代表你就没事,我只是没时间,你再继续唠叨下去,小心我砍了你!」
「喔,呵。」
瞧他无辜地摆摆手,她这才又背过身去。而安静了稍许,也才听到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姓于,单名一个阳字,太阳的阳,别一个劲儿地乱喊!」
「于阳?好名。我叫做翟天虹,羽隹翟,天上的天,彩虹的虹,唔……」咸度、软硬度适中,蒜味又不会太过,真好吃!回话的同时,他的指头已从竹罩里拈出一根掺着些许辣味的豆条,而后放到嘴里慢慢嚼。那滋味,有初夏的清新,虽然只有一根,可嚼着嚼着,他竟已饱足。
「雨追……」听了,也想着,只是从未习过字的于阳自然不晓得字怎写。
思索中,一刻钟过了,而她也将卤鸡的锅移出灶炉,把鸡与卤汁分开后,便开始将鸡只的骨与肉拆解。她纯熟地将鸡肉撕成条,而翟天虹也静静地看着她,好久之后,才问了句:
「于阳,妳几岁了?」
「我为啥要告诉你?」
「因为我好奇,依妳的年纪,居然能做出一手遵循古法的老菜。」
「古法?哈,你也才多大年纪就也知道『古法』?想诓我。」她瞧他不出二五,如果不是他身上风尘仆仆的衣袍,他看起来该更年轻。
「我二十五。妳有二十了吧?嫁人了吗?一般女子这个年龄都该儿女成群。」
「啥?老娘我才十七﹗嫁你个头!」两眉一拢,她顺势拿手中的鸡骨架往他一扔。
接住鸡骨架,摆上桌,而后忍不住拈着上头留有的残肉,尝着。「我还以为妳只有十五六,妳当厨娘多久了?」刚刚,他是在套她,因为她个头虽不算小,但眉宇间还留有些许稚气,嗯,或许说是朴拙之气会更恰当,就像她做的菜一样。
真是狡猾,竟套她话?「我从懂事就开始了,你该不会也从懂事就当贼吧?」哈!
「妳觉得呢?不过,我觉得妳上辈子也该是个厨娘。」吮完带着鸡油香的手指,他撑住下巴,仔仔细细地看她。由她的手,到窄窄的肩,再到被杂乱刘海遮去一半的蛋儿脸。那蛋儿脸上头有一对朗朗星目,而眼里的星芒,则好像全为她眼前、手上正处理着的一切而绽放。这种神采,非一般人能有,而他,亦不住神往。灶房里的她,和在屋顶上的她,实在相去太多。
「上辈子?我才没那么苦命!」将鸡肉丝排于盘上,再度将其中过多的卤汁沥去,这道鸡签已完成。她转过身去收拾灶上杂物。
「苦命?」手巧如她,居然会觉得满足他人食欲是一件「苦命」的事?
再回到桌边,于阳手上多了几只油纸袋,她掀开竹罩,且拿来筷子将每道菜都夹一点到袋子里。只是当她的筷来到那道蒜儿豆时,视线立即抬至翟天虹的脸上。「喂,你刚刚是不是动了我的蒜儿豆﹖」
「蒜儿豆?没……」他仍思索着那令他玩味的问题,且目不转睛看她。
「没有吗?可是这盘豆子怎么少了?偷吃就偷吃,吃了还不承认,那这道没你份了……」她嘀咕着。而将每样菜都分了一些进纸袋后,她再度盖上竹罩子。「喂,你该滚了。」
「滚?」
「你不滚等死吗?等一下府里的人就会过来拿这些菜,你可不想被逮吧?笨贼。」
「我不是贼。」屋外似乎真的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