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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男子身形一退,人轻易地就出了灶房,他手背在身后,对于阳的攻击视同无物。她直砍,他就退;她横掠,他便侧身,直到于阳已气喘如牛,他才开口问﹕

  「那锅羊方藏鱼真是妳炖的?」

  「是……是又怎样?」驼着腰、喘着气,两手撑在膝盖上,两颊则气得鼓鼓。

  「妳师传自谁?」

  「从来就没人敢偷吃老娘的东西还废话一堆的,你……咳,你快给我站好,我要砍了你--」大气一喘,又挥刀向他,可是仍只能近得他约一两步,再多,就没了。

  「别追了,如果我不想让妳砍,妳是永远砍不到的。况且……我只是吃了一小块,应该没影响吧?最多,我赔妳,妳要多少开个价。」

  「放你的狗臭屁!老娘我拜过师、学过武艺的,怎会砍你不到?还有,我这东西是专为那想吃的人煮的,其它的人要想动,只要问过我就成了,不过像你这种偷儿,呼……就甭谈啦!」后院里,她很是努力地追,只是始终被耍得团团转。而这一闪一追的阵仗中,院子里还扬起了灰蒙蒙的烟尘,那烟尘几乎要蔽了天。

  「给妳银两,妳真不要?」他问。

  「呼呼……」充耳未闻。

  「看妳喘得像头牛,要说学过武艺,我觉得不像;可是若说学过厨艺,我倒是举双手双脚认同。妳晓不晓得,妳有一手蛊惑人心的天赋?」说话的同时,那原本以为已经消褪的颊中鲜香,彷佛又在他的味觉中活了起来。他心情极好。

  「你……你叽叽咕咕个啥劲儿,只要让我砍一刀……砍一刀,哇!」于阳忽地一吓。因为这回她人不仅近了他身前,力更是不偏不倚地对住了他的额。他……居然停下来?

  「妳真这么想砍我?」霍地定住脚步,面对刀锋,他面不改色。

  「对!」持刀的手虽悬在空中,可使着力气的,却只有她的声音。

  「我已经站住了,妳怎么动都不动?」

  「我?」刀前顿见他的笑容,她固然光火,可却实在杀不下去,因为她那个该死的天性。

  「妳不砍,那我要走喽。」看看,这一闹,那些被他抛在身后的追兵不免闻风而至,真该走人了,虽他不舍得灶上那锅肉。

  「你敢?」快砍呀!吓唬吓唬他也好!只是,她努力在心里催着,而那剁肉刀却还是文风不动,这令她咬牙切齿。

  伸出食指,他轻轻将挡在他脸前头的刀推了开去。「妳怕血,是吧?要不然就不会怕了那不凡的鸡。」

  「咳!」他竟然一眼就看出她的弱点?

  看她凸目哑口的,他抑不住笑了开来。

  「我先走一步,妳要好好保护妳的手,缺了坚强双手的厨子,就像缺了翅膀的鸟,很可惜的。」伸出手,顺势在她鼓鼓的颊上掐了掐。

  登时,两眼一瞪。「你!王八蛋」气忿地对着那「毛手毛脚」的人劈出手中的刀,可那刀虽在空中旋动好几圈,最后却只「笃」地一声落在木制的后门上,入木半吋。而那该死的人呢,则已一跃,跃上了高墙。

  「没劈中,还有机会。」蹲在墙端,原本不苟言笑的男子,竟笑声朗朗于风中。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会再来。」

  再来?喝!这贼子真该死的好胆量!「你要敢再来,我就……」

  「喔,对了,如果有人上门问起我,妳要记得跟他们说没见过,后会有期。」

  闻言,愣住,待清醒,那墙上的人已无了踪影。

  「啥?」他居然还敢吩咐她?真是……

  气得紧握住手,而也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包了一条干净的布巾。抬起手,她边嗅边发怔。呃,这药膏……是那人帮她擦的吗?如果是,那是为了什么?关心她吗?

  摸着质地柔软的布,她的心头隐隐升起一道很久很久没再有过的感觉,那感觉是暖烘烘地……

  暖?猛然一回神。「咕,他肯定是偷吃东西心虚了,哪是关心妳来着?真是莫名其妙!」槌了自己脑袋一把,便闷闷地踱回灶房。

  自那日后,那说了会再来的怪异男子并未再出现,且也没出现上门询问他的人,是以于阳松了口气,也如往常似的过了近旬日。

  「小子,鸡砍好了没呀?」灶房传出于阳精神的嗓音,让那屋外的人动作不得不加快。

  「好了好了,就来。」将光秃秃的鸡从热水中取出,书僮忙拿进灶房。他一进灶房,就让那如同雾般弥漫的蒸气扑了整脸。而那于阳呢?却是面对灶上灶君方向,专注着手上的某物,两腿更优闲地抖呀抖地。对这情景已习以为常,书僮将鸡搁到一旁后,便踱到于阳身后。

  「耶?」见于阳看的依旧是那卷以长长又发皱的古老粗纸,画了密密麻麻的鸡鸭鹅、牛羊猪、葱椒蒜,可字却特少特潦草的书卷耶!他虽然只是府内小公子的伴读,可少说也懂得几个字,只是这卷上的字拆开来他还能看懂个五六成,可凑在一起就……

  因为好奇,书僮的脸是愈来愈靠近于阳的后脑勺,而盯住于阳将书卷上下倒又左右翻的模样,忍不住,他出声:「阳姐……」

  「啊!」被突来的叫声骇着,于阳跳了起来,而书卷也掉到了地上,等她回过身,那书僮的头就也被她敲了好几个包。

  「呜,做啥打我?」真暴力,手频揉着无辜的头,眼角则泌泪。

  「谁教你吓我?」心存余悸地拾起书卷。

  「我哪吓妳了?自己胆小不说,真是倒霉了我!」

  「我哪胆小了?我只是看书看得专心。」如果不是书卷上那篇图让她看得出神,她就不会被吓着了。

  「那也不能打人啊!」指控着。

  看着无辜的书僮,最后歉然道:「好啦,对不住,是我反应过度。鸡呢?」

  「喀!」指向灶上的秃鸡。

  点点头,从腰袋里摸出铜板,递给他。「谢谢你,你可以去忙你的了。」

  接过铜板,本想一走了之,但想了想,又问:「阳姐姐,妳是不是看不懂书卷上的字?」其实,他老早就怀疑,也老早就想问,因为就她这将书卷颠倒看的举动,他就已觑过好多次。

  「我怎可能看不懂这书卷上的……」脾气依旧,但一个念头,却让她将反驳吞了回去,卸下凶状改口说:「我……我是看不懂里面的字啦,怎样?」

  唉,没上过学堂习过字,是她毕生的遗憾。厨子嘛,识字做啥?况且她还是名女子,只要有「慧根」,这祖传的食谱光有图就也看得懂了。打她小时,她爷爷就是这么对她和于月说的。虽然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有啥「慧根」来着。

  摸摸鼻,书僮顿时露出贼样。「嗯,这些字……我也许看得懂喔。」

  「真的?那你要教我看吗?」欢喜状。

  「可以,但是呢……」

  「要钱是吧?我早知道你这小子奸到骨子里了,喏,拿去。」

  「三文钱?」拿过铜板,唉了声。

  「杀一只鸡五文,现在只是要你念出几个字,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不想活了你!」十指互绞地发出喀喀声。

  「喔,呵呵,也罢也罢。妳哪里需要我念?」

  「算你识相!嗯……就这里,这一段你帮我念念。」将书卷摊至定点,她指住一段共有几十字的文。

  「我看看。」书僮仔细看了一遍,而后逐字念了:「雄鱼……取肠脏留腮,花刀停于脊骨,而后下至沸汤……毫羹,羹沸鱼仍鼎中游,是谓、活烹鲤。……」

  「活烹鲤?难怪我觉得这图里头画的鲤鱼嘴巴好像还开着,尾巴好像还在动……原来是活着的啊!」方才她就是研究这图里头开开的鱼嘴和翘翘的鱼尾,直到出了神。

  「这图上的鲤鱼真的像活着的耶,可是内脏都掏掉,还淋上了油,居然还活着……那不成妖怪了?啧……恐怖!嘿心!」书僮臂上寒毛竖。

  古怪地睐了书僮一眼,于阳又回望住书卷里的图片。只是奇怪,看着这道怪菜,她居然不觉恐怖、作恶,因为她认为这是有可能的,虽然自古至今仍无人做过。

  「喂,姐姐呀,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妳看的是本妖书,里面画的尽是些妖鱼、妖鸡、妖鸭……」

  「妖鸭?」眸子瞠大。

  「不对吗?啧啧,我想……一定是看了妖书,所以妳才会走火入魔,对一定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像妳一样的女人……喔不﹗不是!应该说是男人婆,妳铁定是看这妖书看得走火……喔啊,」话不及说完,脑门又添上了一颗包。

  收起拳头,于阳暴嚷:「你这死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了!妖书?你知不知道这妖书可是我于家的祖传宝啊!」

  「明明……明明就是!」不知何时,人已奔到了灶房门口,他挨着门框。

  「你再说,我就把你当作鲤鱼,像书上那样煮了!」

  「鲤鱼?」天哪!如果在他身上划个几刀再浇上油,还要他嘴巴开合、四肢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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