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她要烧坏菜,爷爷都会要她向灶君道歉,像这样跪,有时还可以跪上半天一天。呵,不过也奇怪,离开爷不过也一个月,她居然会思念爷的那一根细竹,看来,她还真是讨打的。额抵着地,她的嘴巴因为开心而笑咧着。只是,等着等着,并不见老人将牌位拿到她面前,是以,她偷偷抬眼瞄了下。
「咦?」奇怪的是老人就只是那么站着,他静静地看她,一句话也没再说。「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您的脸色好难看啊!」
见状,于阳跳了起来。只是她搀向老人,那伸出的手却只捞到一缕空气。这?她发昏了是不?怎么会突然觉得爷变透明了。她眨眨眼,而眼前也恢复正常。
真是,她的爷不过是脸色难看了点,应该是从苏州到杭州,长途劳累才这样的吧!
老人未加回应,他抬眸望向着屋外,眼神顿显悠远,并说了:「是舍利托生,竹林里她放我一回,下回可能就躲不过。于月呀,我恐怕再待也不久了。」
再待不久?这……这跟以前老挂在嘴边的死不瞑目有什么不同呀?
「爷,您到底怎么了?什么叫再待也不久?」老人举止怪异,于阳难免心慌,可极笨的她又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所以也只能无措地看向外头。然,她这一看,却意外发现屋外有点骚动。远远,她看见两道背影,是两名女子,她们好似才从屋外跑开。「喂!妳们是谁?等等!」
也跑出屋外,于阳原想跟上去,但突来的一陈锥心感,却让她停下了脚步。这……这是什么感觉?惊讶吗?还是伤心?
她只能抱住心坎,怀着疑问,并楞瞪着那背影消失在远处。
而那头,使劲全力奔离小屋的金嫮儿,终于忍不住脚痛,扑倒在地。
「小姐!您没事吧?」她随身的丫鬟惊叫,连忙搀起。
「我没事,妳别嚷嚷。她……她跟上来了吗?」频频往后望,拐着腿,继续走。
「没有、没有,幸好我们跑得快,要不然也像她一样鬼上身,那就惨了!」刚刚,她和她家小姐原本是想去找那个土姑娘问个仔细的,哪晓得从灶房跟她到小屋,却看到她不但一个人自言自语,还手舞足蹈的。真是吓死人了!
丫鬟满心愕然,所以也没空去注意走在前头的人早已一脸青白。
是她吗?她还活着吗?可她要是活着,又怎和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那要真不是她,自己又怎会出现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惊讶、伤心共尝,就跟十几年前她还在的时候一样呢?金嫮儿手搞着胸口,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
第八章
啥?她家老爷要见她﹖
「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一定要去见他?不去不去!」隔了两天,一大早于阳就被三个厨娘簇拥着去见翟老爷。说是因为前天老爷吃了她做的菜后,足足有一刻钟说不出话,等他吃完了东西,第一句话就是要灶房怏快将造菜的厨子带去见他。
「一定得去!这一见肯定对妳有好处,我在这宅子待了几十年,到现在也才见过老爷几次,他可是比皇帝老子更难见的。快点快点,到了到了。」老厨娘满心欢喜地半劝半拉着于阳来到主厢房前。只是于阳脚下蛮劲大,杵在门口就是不给进。
「好处?能吃就是福,既然这回他吃了我做的东西不会吐,那就代表他根本不是中邪呀,那既然病好啦就好啦,以后也不会找妳们麻烦,更不会浪费食物,那见不见我还不一样?」一向习惯当个隐形人,这样被人簇拥着,还真像只要被带去宰了的猪哩,她不喜欢。
「别说这么多了,快进去,进去之后见到老爷,别忘说点什么。」
「说什么?」
「什么?嗯……对了!就说我在妳做菜的时候,帮妳添过柴火;那么她呢,就说帮妳炼过烂叶;还有她,就说帮妳洗过锅子、洗过杓子什么的。」沾光,这样往后才有好日子过。
「大娘,您为什么要我说这些?唉,别推我……啊?」挣扎之余,见一人朝这里走来。
「大……大少爷。」另三个人忙对着来人行礼。
「怎么回事?我到灶房找不到妳。」来到门前,盯着那前一刻还被人推拉着的于阳,翟天虹问。
「我……咳,大娘她们……」怪,怎么一看到他就全身发热。于阳不觉躁然。
真是个不懂掩饰心情的人,呵。他笑。「大娘,您们带于阳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是老爷要我们带她过来的。」
「我爹?」
他……「爹」?难道他真是这里的少主人?本来低着头,于阳霍地抬眼瞪住了翟天虹。
「是呀,因为姑娘前天做的那几道菜老爷很喜欢,所以老爷今早特意要灶房将她带过来,还吩咐了不能延误的。」
吃了她的菜?这么巧,莫非他刚刚听来的事,即是和她有关。「原来如此,那我带她进门就好,您们先去忙吧。」
「嗯,这……」三个厨娘踟踬,最后还是忍不住再和于阳咬了耳朵后,才肯离去。
「她们和妳说了什么?」剩下他俩,翟天虹发现于阳一直瞪住自己。
「没说什么呀,大、少、爷!」刚刚那一声爹,等于表明了他的身分,而他的隐瞒亦让她有地不快。
她这一句,很明显表达了她的情绪,他知,但却不以为意,只是去牵她的手,并说:「大少爷这三个字只是这宅子里的人赏给我的名号,对我并不具特别意义。倒是妳,我在妳面前,不该只是翟天虹,一个喜欢妳手艺,还有喜欢妳这个人的人吗?」
嗯?这么说,也没不对,因为不管他是不是这宅子的谁,她记得的,也只有翟天虹这个人。不过……「可是我还是希望你有话就直接告诉我,那总比我一个人乱猜乱想的好。」不知怎地,她愈来愈想了解他,以前纯粹好奇,而现在变成一种想望。
「妳会对我乱猜乱想?很好,告诉我妳想了哪些?」他故意问。并一边敲上厢房的门。
「我……」啧,这教她怎么说?就在她别扭之际,厢房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那是一名提着医箱的大夫,打过招呼后,他自行离去。
「又请了大夫,这大夫很面生。」进了门,翟天虹对着床榻边正和着单衣的人说。
「面熟面生全都是饭桶,诊了大半天还是什么毛病都找不出来!」刻薄说着的依然是那翟老太爷。
「那是因为您病在心,不在身。」
「毛病在哪里我自己晓得,用不着你来提醒。」抬头,瞥见一旁的于阳,他顿时瞇起锐利的眼。「你倒好,一回来就记得找乐子,这娘儿们在哪个窑子找的?」他讪笑。
窑子?是说她吗?,于阳倒八着眉。「喂,那个老人,我不是窑子来的!」虽然她不识字,但起码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来着。
见她一睑怒气,老人亦声量不输地驳了回去:「看来真不是窑子来的,如果是窑子来的,起码懂得如何讨好恩客,瞧她又鲁又污,肯定是路边搭上的!」
「啊?什么路边搭的?我和翟天虹可是在屋顶上搭到的。还有,我鲁是鲁,可是哪污了?污也不及你的脑袋污,哼﹗」
屋顶?翟天虹楞然。
「这个贱奴,居然敢撒泼﹖给我滚出去﹗」老人一怒,随手拿了东西就往于阳扔,幸好让翟天虹接了下来。「你……你竟然帮个贱奴了?不肖子﹗」
贱奴?不肖子?「喂喂﹗你才是个浪费米粮的糟老头咧!可恶!」这些天,从大娘们嘴里也听够了关于这老爷的行事,没想到他的可恶还不只浪费食物这一样。挽起袖,急欲上前理论。
「于阳,静静。」翟天虹出口制止,他拉着她。
「你教我怎么静?这么坏的人,当了你爹我还更替你不平,吃我一脚!」手被拉着,只好动脚,她猛力一踢,脚上的鞋就也飞了出去,且不偏不倚正中老人的睑,让他吃了一脸尘。
「咳咳…贱奴!生妳养妳的人肯定是没受过教化的鄙人,看我不打死妳个野人不可﹗」咆哮一声,举起杖就往于阳扑打过去。只是这一扑,他的右脚竟让行动稍微不便的左脚绊到,人也跟着跌了个狗吃屎。「啊--」
「爹。」翟天虹放了于阳,赶去扶人。
「咳,呵。」见这状,于阳本是楞着,可末了却下意识地呵了一声。
「妳还笑?这都是妳害的,妳居然还敢笑?」老人抬眼怒瞪。
「我?」她脸垮了。她连动都没动他,怎会是她的错?虽然她发出很像笑的声音是不对。
「于阳,妳先出去。」
「我出去?可是是他叫我来的耶,还有他刚刚骂了我爹娘和爷,你怎都不说句公道话﹗」眉头拧,拳捏紧。
「妳先出去,有话等一下再说。」两团火碰在一起,哪有不烧得更旺的道理。扶起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