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话未说完,翟天虹即转身出了房门。而带上门的同时,他听到他爹的一句爆吼。他问他是不是骗他了。骗他?呵,看来他对自己的儿子根本全然不了解。他这个不肖子一向没骗人的习惯,但是却有想医好他的心,这次,虽不确定找回《灶王书》,但却肯定带回了一个可以医好他嗜吃恶疾的人。
离开厢房,走上一段,翟天虹遇上另两人。远远地,他瞧见的是这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和他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表。
「大哥。」翟天庆脸上带着笑容,走近了来。眼前,除了气质、穿着,以及些许的肤色差异,他俩压根就似同一人,像对着镜子般。
「你的气色还不错,看来府里的事并没有忙着你。」对天庆,很多情绪并不需要说出,他便能感觉。此刻,两人都是欣喜的。
「我不过是跟着徐爹学记帐,最多就是到粮行、铺子里走走,没什么大事。真正累的是你,如果没有你在外奔波,铺子根本不会有这么优秀的货源。」翟府名下的大小铺子共有数十家,包括粮行、食铺及客栈,除了时间较久的老店,其余多是近年才扩张出来的;而能扩张,最大功臣应该算是他的胞兄天虹。想来他的买卖方式也跟一般人不同,他该算是任人唯才,选定了便不吝将权力下放。除了商号里的人手,甚至连商号里的货品,都是他自己到货品源地一一筛选来的,所以在不仅翟府内部运作的人看来,还以为他是四处游手好闲了,包括他长久不过问府里大小事的爹。
「你能上手,我很开心,看来不久我应该可以休息休息,快活去了。你看……五年、十年,还是干脆隐居好?」他笑问。
「隐居?」翟天虹这玩笑话不仅让翟天庆骇了一跳,更惊着旁边的另一人;她抽气,而正叙着旧的两人这才注意到她。「喔,大哥,嫮儿知道你回来,所以过来。」
看着那低着头仍难掩羞怯的女子,翟天虹颔首。「妳近来过得好吗?」
他问话,金嫮儿这才抬起头,并绽出一笑。「我很好。」那嫣然,直教百花娇羞。
见此,翟天虹怔了怔,最后还是翟天庆喉间不适,咳了数声,才让他回过神。「嫮儿,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没得数的,你好忙,许是忘了我了?」虽然忍不住埋怨,但翟天虹认真的注视,却让她不由地又低下头,热了一张俏脸。
「我没忘,只是觉得妳的模样好像……变了。」变得像某人。怪,他怎会有这个感觉?
「我变了,哪里变了?」今早要丫鬟特地帮她打扮过的,莫非是额上的花钿坏了她的面相?女子一阵紧张,并愿向一旁的翟天庆。
「呵,其实我也说不出妳哪里变,就当我没说好了。」刚刚,他居然觉得她有点像于阳了。但一直以来,金嫮儿给他的印象不出长相好、举止端淑,而这和大剌剌的于阳根本大相径庭。
见一向板着个脸的翟天虹有了笑容,金嫮儿及翟天庆都不免惊讶。
他这是因为见到她开心才笑的吧?金嫮儿喜孜孜地想,而此间,她又悄悄瞥了眼那杵在她和翟天虹中间的人。
「嗯,大哥,我有事先走,你和嫮儿很久没见面,多谈谈吧。」见状,翟天庆欲退去。
「没关系,不急,这次回来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你们聊你们的,就别搭理我了。」
「大哥?」
「还有,你要有空记得也去跟爹聊聊,好事是禁不起一再蹉跎的。」看着再适合不过的他俩,翟天虹道。他拍拍翟天庆的肩,而后便离去,留下两人……
金嫮儿失望的表情看在翟天庆的眼里,难免心疼。「嫮儿,大哥刚回来,等他忙完了……」
「别说了。」好事?他指的不是天庆和她吧?真是该死!只是可厌的是,天庆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大哥从以前到现在都「话中带话」,却还是不晓得避嫌。翟天虹根本是因为他,所以才故意和她疏离的!
「明天妳再过来,我会先约好大哥,然后我们三人……」
「我叫你别说了﹗你愈是这样圆场,只会让我更难堪!为什么你们两个每次都好像套好的,一个把我推开,一个就把我紧紧抓着,根本不管我愿不愿意?」一扫方才的温婉,她瞪着他,就像瞪着仇人一般,可是看见他怆然的模样,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未了,她索性将头一撇。「我要回去了。」
「我送妳。」探手欲搀她。
「不用了,你别跟着我。」本欲拨掉他伸过来的手,可因为廊前来了两名婢女,于是她就这么僵着,直到婢女经过后才再开步。
可没想到就在同时,她听见那两名婢女低声交谈了:
「喂,我现在终于知道怎么分辨大少爷和二少爷了。」
「怎么分辨?」
「妳只要看到身边带着知府千金的,就是二少爷啦。」窃笑一声。
「喝!真是自作聪明,难道妳不晓得知府千金是未来的大夫人呀?」戳了同伴一下。「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妳只要看到身边带着个土姑娘的,就是大少爷喔。」
「啥?什么土姑娘?哪有人姓土的,妳可别乱说呀﹗」
「我哪儿乱说,今早我亲眼看见的,那个姑娘土土的,可是不姓土,走路居然还抱个大锅哩﹗奇怪的是,大少爷看起来好像和她很好耶,听说还安排她住东进的厢房,那里从不住外人的。」
「东进的厢房是只给府里人住啊,妳确定吗?」
「当然……」
良久,那窃窃私语早跟着婢女消失在廊底,却徒留一波波的醋意,在那金嫮儿的心底掀着大浪。
「土姑娘……东进厢房?」这究竟怎么回事?
第七章
那天他说了晚点会来找她,可是自那之后,却连着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虽然老嬷嬷将她安排得很妥当,可是没见到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难道当富有人家的打手真的很忙吗﹖忙到不想她的菜,甚至……还忘了她。
「该死的翟天虹!」因为习惯早起,可是早起之后又无事可做,于阳只能走出住了几天的杂物房,在外头胡乱打拳排遣。
因为埋怨翟天虹,所以她每出一拳即暗咒一声,每踢一腿就骂上一句,然而骂归骂,她的脑子却无时无刻不出现翟天虹的那张脸。
她想着他偷吃菜还佯装无事的样子,想着他纠正她骂粗口的严肃样子,想着他因她不会骑马而大笑的样子,也想着他听她说心事的专注样子,还有……就是他宽阔的肩头、大大的手掌和厚厚……笑着的嘴唇,那样子看起来好像刚刚炖好的红糟肉,软软地,让人好想咬……
咬?赫!想什么?笨于阳妳……妳发昏了!
不得不承认,这几天来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余时间她的脑子都是塞满了翟天虹的影子,她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唯一能确定的是--症状严重!
拿来冷水泼了脸,于阳又开始出拳踢腿,直到打了好一轮,才停下想进屋歇息,只是当她就要进门之际,一股味道就这么钻进她鼻。
「咦?是春韭……钦,这菜不该是这样炒的!」虽然那味道只出现一会儿便淡去,但她却已察觉出造菜人的疏失。当下,她循着味道来源,旋即往那方向奔了去。
原来是府里的人正做着早膳!她一路跑到离杂物房有一段距离的灶房,那灶房很宽,看来有耆长府上的数倍大,可是里头居然只有一名厨娘?
「韭芽烂了,猪肉老了。」进了门,于阳就是这么一句。她走到桌边,望住那盘被那小厨娘端着的韭黄肉……「片」,皱起眉头。
「妳是谁﹖」险些吓掉了盘子。小厨娘愕然。
「我?我……是新来的,这里怎么只有妳一个?」对着灶房内一应俱全的陈设,于阳不由地兴奋。
「因为老师傅全都被老爷赶走了,所以灶房就剩两个大婶和我,大婶们刚刚才到后门去跟贩子收菜,妳……真是新来的?我怎么没听管事说过。」能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老爷由外地请来的名师,但是受宠往往只有一时,到最后还是没法满足老爷的要求,全都被遣了回去,这其中还包含了一名前任御厨呢。而眼前这个姑娘看来年纪也似乎没她大,这?
「对呀,我是新来的。嗯……妳这些菜是做给谁吃的﹗」瞪住地上桌上丰富的材料,她的手……好痒好痒哇﹗
「我家老……老爷。」吞了下口水。
「老爷?」砧上摆着一把片刀和一块上等的豚肉,模样就像正等人剁,于阳再忍不住,她洗完手便摸了上去。
「喂,妳别乱动﹗」
「我没乱动。」她没动,她只是想做菜。一股强烈的欲望驱使,她横掌抄起片刀,将豚肉拍上砧板,眨眼就开始动作。一时之间,只见那片刀在她手中化成一道银光,如同游鱼般在肉块上刃出绵密的痕迹,末了,她将肉一推,那原本一大块的厚肉,竟已成条条均匀的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