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那嗅着绢巾的举动……
想到这,颜童的心情不由得落了一半,她的脑子不由自主地浮现绢巾主人的名字。
芙蓉--百花之冠的芙蓉,她一定生得极美,而他……必定也极恋着她吧!倘 若芙蓉便是裴颖风的意中人,那么她是不是就该有所觉悟了呢?
在一切尚未确定之前,她的心只怕是无法平静了。端着碎杯盘,颜童忡忡地往 厨房踱,怎知一个不小心,她居然在转角处撞上另一头的来人。
「哎呀!哪个冒失鬼走路眼睛尽住口袋里揣!」裴玳儿的贴身丫鬟小琲禁不住 惊嚷:「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撞着?」
见一地的碎杯盘,小琲又更是心急地往自己主子身上探,深怕她没被撞着反被划出口子来。
「小琲我没事,妳瞧瞧对方有没有伤着,我这椅尖老是撞伤人的。」玳儿忧心 地交代丫寰。
在确定玳儿没事后,小琲这才气冲冲的插起腰准备骂人。「我道是哪个家伙撞 了人不道歉……呀!原来是你!」她盯着半伏在地上的颜童。
「童哥哥!」玳儿连忙望向地上的人。「……小琲,快扶他起来,看看摔着没 ?」
闻言,颜童忙不迭支起身子直摆手。「没……没关系,我站得起来,倒是玳儿 小姐,颜童有没有伤着您?」
「伤?伤得可大哩!这回不签终身契留在庄内为仆为役,怕是永远赔不了了!」小琲接道。
「小琲!」玳儿瞪了存心损人的丫鬟一眼。「瞧妳就爱整人,我什么时候撞着 了。居然还要人签终身赔偿?怕是妳这丫头喜欢童哥哥,要他在庄里待久点吧!」
「小姐!」
玳儿一句话羞得小琲直往她身后躲,嘴儿还嘟得老高。
「童哥哥别在意,小琲就这个性。」她看着蹲在地收拾杯盘的颜童。
「是颜童的错,小琲姑娘不过是护着小姐罢了。」
玳儿笑笑。「童哥哥刚从大哥的书斋出来吗?」
「少爷和福总管正谈着公事。」颜童点头回道。
「他们一定是在谈后天北上运马的事,这几天一定很忙,童哥哥你一定也不得 闲吧?」
「我?」
「是呀!娘说爹不准福叔跟着大哥,而你是大哥的随身侍从,又会医术和记帐,大哥自然不会漏了你。这……大伙儿都走了,庄里可又要静上好一阵子。」玳儿略感落寞地说。
北上运马?颜童怔忡,裴颖风压根没跟她提起过。
垂下眼,玳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玳儿也不好碍着童哥哥,在你们回来之 前,我也只好天天上『百芎园』陪我那些花花草草解解闷了。」
玳儿的两只黑眸随着抑郁的语气转呀转地,突然间,她眼睛一亮。
「咦?这是什么?」她伸手从轮椅的右轮间拉出一个「异物」,那是一只红绒 合口袋,她掏出袋内的东西瞧了瞧。「这个……是琉璃吗?」
她手上的晶莹佩饰,正随着她的把玩闪着纯净的光。
她的琉璃!
随着玳儿困惑的一问,颜童倏地抬起头。她着急地看着玳儿的手中物,又连忙 探向自己已然空无一物的腰间。
糟糕,一定是刚才撞掉了的,万一玳儿认得这琉球娃儿,那一切就完了!
「……玳儿小姐,那东西……是颜童的。」她急着想要回。
孰料玳儿只是认真地端详起琉璃娃儿,没听进颜童的话。
「玳儿小姐!」她又喊。
「嗯?」玳儿这才抬起头。
「那琉璃是颜童的父亲留下来的,是庐品!」颜童紧张得手中直冒汗。
「赝品?但是……奇怪,这琉璃我怎有些眼熟?」
「这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对我而言,意义却胜于价值,所以……丢不得!」顾不得礼数,颜童将手伸至玳儿面前。「小姐……」
「喂喂喂!手伸这么长作啥?你以为咱们小姐会吞了这玩意不成?」刚刚还躲在玳儿身后的小琲,一下子又站到前头来。
「我……」
「小琲!」见状,玳儿连忙制止。她将琉璃收回袋中,并交还给颜童。「这琉璃娃儿对童哥哥一定意义非凡,是玳儿失礼了,对不住。」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玳儿仍不免有些失望。她相信只要再多让她瞧一会儿,一定就想得起在哪儿见过它。
「谢谢小姐。」拿回琉璃,颜童便立即纳回腰间。
望向颜童已收拾好的碎杯盘,玳儿无奈地道:「看来童哥哥一定还有很多事得 打理,玳儿也不好打扰,这样好了,等童哥哥自北地回来,得空再到我那儿聊聊天 ,好不?」届时再将琉璃借上一倍,有无见过应能得知。
「……好。」颜童松了口气。
「一言为定!」玳儿朝「他」嫣然一笑,而后便让小琲推着离开。
盯住主仆两人的背影,颜童仍是忐忑不安。
琉璃娃儿是成对的,男娃儿自小她就傍身携带,而女娃儿应该在裴颖风手中, 日前末见他拿出,所以玳儿应该没见过吧……充其量,她还是只能臆测。
然而此刻除了琉璃的事之外,她的心头又莫名地着了一道慌儿。
北上运马?裴颖风真会带她北上吗?
第四章
六天后,北方边境五十里处,朝阳镇。
烘暖的日芒甫西下,喧扰的夜幕随即拉起。
镇中央,一倏狭长街道间,朝廷特许的夜间市集人潮正汹涌,而街角一栋大型 客栈前,更是聚集了急欲解决口腹之欲的人群。
客栈二楼,一个时辰前才歇下脚的裴家十数名家丁也正候着酒菜上桌,等候之 余,一群人仍不忘说上几段荤话来解解闷。
然而,就在一伙人兴头正炽的时候,众人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喂!你们瞧,那小子从头到尾都闷得像只死鸭子,没话搭吗?」
那人话声一落,一堆人数十只眼睛便不约而同地瞧往同一方向,而后锁定那抹缩在桌角的人影。
「他呀……我想他大概是累了,要不就是想主子。」另一人接话。
「想主于?!」挤坐中央的长脸家丁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打死我才相信。瞧 他那楞样,想女人倒还像个几分,想主子……啐!」
顿时,他一个啐声换来十数人的哄堂大笑,也招来其余食客的目光。
窝在桌角的颜童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众矢之的,她仍旧望着栈外某处,一瞬也不 瞬。
连着数日的北上行程,她的身体固然已疲倦到了极点,但在见着毕生难得一见 的夜集盛况,她也不免雀跃了起来。
可那种兴奋的感觉,却又在一个时辰前踏进客栈时,隐遁无踪。
颜童紧紧的盯住窗外吊悬在客栈门口的红色酒帘,那上面竖写着四个令她心情 微沉的金漆大字。
芙蓉客栈--芙蓉……
「喂!死小子眼睛睁那么大,却净往外头瞧有什么用,害得姑娘们都不往咱们这看了!」坐在颜童身旁的叫髯家丁蜷起了指节,叩了桌面数响,这才唤回颜童的注意力。
「胡……胡子大哥!」
颜童调回了视线,却见一行十数名家丁目光都停在自己身上,恍然的她一时不明所以,便怔了怔。
见颜童一脸憨相,胡子汉一伸壮臂往「他」肩上一揽,玩笑道:「欸!亏你还 是咱们一伙子里样子最『入眼』的一个。」
颜童长相虽然纤弱了点,但无法否认,「他」的确长得颇为俊美。
但是有人夸,就会有人损。
「入眼?入眼有啥子用处?还不是不经人事!」一名家丁马上不甚服气地喝道 。
他这一吆喝,一大群家丁便犹如发了泡似地,碎碎的开始讨论起来。
不……不经人事?!颜童听了禁不住愕然。
几天下来,家丁们的对话固然少不了玩笑,每回针对着她时,她总是窘一窘便 过,可像现下这般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却还是头一遭。
无法避免地,一股不安强烈涌上她的心头。她胀红着脸,努力想办法引开众人 过于关切的目光,和那条一直死黏在她肩上的胳膊。
「大……大伙别光是聊天,酒菜趁热用,要不会凉了的。」她指着一桌小二才 端上的菜,但众人却不受影响。
「嗯……看他的样子的确像不经人事,这不经人事嘛……总得想想办法才成。 」一名家丁又起闹。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呢?」
一群大汉无不盯着慌张的颜童,一会儿搔搔头,一会儿搓搓下巴。
「……有了!不如……开荤!」
开荤?!颜童顿时吓傻。
「不成!不成!大哥们要去便去,用不着理我。」她直摆手,且找着空处想避 祸,可身旁的胡子汉却似拎小鸡般地逮住她。
「这怎么成?咱们兄弟热和,可不能独缺你一个,纵使是新来的,咱们也是一 视同仁的。」他豪笑,而一旁的众人也附和。
颜童慌了。「不成!不是颜童存心扫兴,而是……而是少爷不在,现今人全走 光了怎办?」她要真被拉进了酒楼,一切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