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她有动作,裴颖风终于肃起脸。「看来妳己经作好决定。这样吧,明 早我就让管事清了妳这几天的薪饷,而妳为定丁们看病的部份……就跟帐房多领个 二十两纹银,算是诊金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颜童可以退下了。
霎时,颜童惊嚷「少爷……颜童并没说我不愿意呀!」
「愿意就过来,还磨蹭什么?」剎那间,裴颖风的表情迅速撤换,他像猎人看见猎物掉进陷阱般地暗笑。
其实喂药对颜童而言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问题是她现在要喂的对象是个狂妄 自大的男子,但碍于身份,她心中纵有不甘,仍是得乖乖照做。
她走近了裴颖风,端起药碗,并将一匙匙舀起的药汁吹凉,再往他嘴里边送。
然而在喂药的过程中,她手臂上那被烧伤的口子频频被她粗糙的袖布磨痛,而 且每一抬手,她就得痛上一回。
不知从何时开始,看着、逗着眼前的女子竟成了他裴颖风消磨时间的趣事之一 ?甚至于只要她一个困窘的表情、一个回嘴,就能为他带来莫名的欢愉。
这是前所未有的!
他细凝住颜童,正想厘清这种感觉,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觑见颜童脸上的一抹 细微表情时,他的好情绪也就跟着消失无踪。
他猛然叩住她提起的右手。
「呃!」一阵剧痛霎时纵裴颖风手抓之处传开,颜童忍不住痛呼。
「怎么?伺候我当真这么令妳嫌恶难耐?我可没强迫妳。」他误解了她的反应 ,因而些微不悦。
「少爷,我只是……请您先放手!」裴颖风正紧紧抓痛她的伤口。
他冷笑。「只是贪财,还是只是迫不得已让我爹逼着来监视我?」
「监视?」颜竟困惑。「我不是……呀!」
她的否认,迫使裴颖风更加重了手劲。衣袖下,她的伤口已经被抓得血水直渗 ,捱不住疼痛,颜童禁不住腿软。
眶当!她手上的碗匙连带摔碎。
见状,裴颖风终于感觉有异,因为他使出的力道并不足以令她痛成这样。于是 ,他松开手,改叩住她的手腕,而颜童的衣袖也渐渐滑至手肘处。
「这是……」他看见了她手臂上已然惨不忍睹的烧伤。「妳烧伤了?什么时候 的事?为什么不及时处埋?」
原来她那不自然的神情全是因为疼痛使然,他居然还以为她是老大不服气!
对于裴颖风一连串的问题,颜童只能力不从心地摇了摇头。煎完药,她就只惦 着将药尽快送到书斋来,根本没时间理会手臂上的伤;而现在她更是没空理会,因 为她的脑子已被裴颖风方才的指控填得满满的了。
「少爷,颜童……确赏是老爷雇来的没错,但绝不是为了要监视您。我现在既 是少爷的随身侍从,自然事事都会为着少爷,与老爷无关。」
她吃痛地瞪住他。原来他就是为了这原因而处处为难她,可是,他所谓的「监 视」又从何而来?
都痛成这样了,居然还不忘替自己辩解!盯住颜童倔强的脸,裴颖风不得不摇 头叹气。他站起来将颜童拉出上椅后,便自书柜下的储物屉拿来一盒子的瓶瓶罐罐 。
「别动。」他挑出需要的药品,随即握住颜童的手腕,仔细端详着伤处。
「这……这伤颜童会自己处理,不必劳烦少爷。」她发窘地想缩回手。
「我叫妳别动。」他牢牢抓着她。「清洗伤口会有点痛,妳忍着点。」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啊!」一向帮人擦药擦惯了的颜童,完全没想到清洗伤口居然会这么痛。
「我早说了会痛的。」
裴颖风朝伤口吹了吹气,而后替她上药时,也不忘观察她的反应,怕一不小心又弄痛了她。
渐地,颜童已然忘了再推拒。她困惑于他突然改变的态度,也沉迷于他温柔的 低语和动作中,不知不觉,她的两颊开始烧烫了起来。
「像妳这么容易脸红的……『男人』,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他看见她的反应 ,不禁嘲弄。
「我……少爷您为什么……」
「为什么想替妳上药?」他替她包扎好了伤口。
颜童点头。
「因为我从不虐待下人,即使是一名处处不听使唤的随身侍从。」他的回答真 假掺半,因为除了裴福,他从未对任何一名仆役这么关心过。
「我……不听使唤?」她瞠大眼。
「我没说是妳,不过妳想承认我也不反对。」他因她单纯的反应而低笑。
「您……」原想辩驳,可颜童却突地停住,因为她发现,现下的气氛是她和他 见面之后最平和的一次。
原来,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爱挑人毛病的。像是响应一般,颜童报以裴颖风一 个微笑。
「颜童谢谢少爷,这伤口稍后我会自行处理,恕不必担心;还有少爷方才提到 的『监视』,颜童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而言之,『监视』并非颜童被雇来的 目的,您大可放心!」
「妳……」裴颖风顿时着了迷,不是为了颜童一番辩驳的话,而是为了她那抹发自内心的绝美笑容。
她那满含笑意的星眸,和花瓣似的嫣唇,无一不撩动着他的感官。蓦地,一股 欲望驱使着他低下头。
「叩!叩!」
就在他的唇触及她笑意的来源之前,一阵敲门声响起。
哪个家伙那么会挑时间!
裴颖风不禁暗咒。他望住颜童那近在咫尺的微笑,旋即意犹未尽地以拇指刷过 她的嘴唇。「妳的嘴……沾了炭末。」
「炭末?」闻言,颜童便怯怯地以手背擦了下嘴,孰料她这生嫩的反应,又硬是撩得裴颖风欲望再起。
这时敲门声又不识趣地二度响起,于是裴颖风只能打消念头。
「谁?」他问。
「是老奴,少爷您不是叫人找我吗?」门外,裴福正等着对帐。
「福叔……」裴颖风想起了正事,他望向颜童。
颜童连忙蹲地收拾起碎杯盘。「……少爷若无吩咐,那么颜童便退下了。」收 完,她往门口走去。
「妳手上的伤,记得处理。」盯着她,他不忘补上一句。
虽然他的语气听来像命令,但颜童仍是回头向他颔首。「是的……谢谢少爷。 」
「谢我?」
望着颜童的背影,裴颖风不由得摇头轻笑。如果她晓得他刚才想吻她的话,她还会想谢他吗?
一进门,裴福便瞧见裴颖风难得的一派悠闲。
「童兄弟怎么了?瞧他脸色有些怪异。」颜童的困窘和裴颖风的笑容令裴福有 些怪奇。
「没什么,我的风寒好了,而『他』却得了风寒,现在正发着热,所以脸红了 点。」裴颖风随便应了句。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糟糕!大伙儿的痛都让他给医好了,没想到他自己却给 病了。要不是有童兄弟的药帖,我这肩疼的老毛病还不知得犯上几天!」
裴福不疑有他,一面翻着裴颖风递给他的帐册,一面叹气说道。
「她也替福叔看了诊?」
「是呀!没想到他年轻归年轻,医术倒还不差,日后跟着少爷一定能帮上不少忙,不像老奴……唉!就连这次北上运马也没能跟随。」
自从裴天放病倒后,裴福一直自责,就连现在和裴颖风说话,也是左一句该死、右一句对不住的。
见老人脸色一垮,裴颖风立即转回正题。「福叔,前天托您清点庄内马匹,北 地马还剩几匹?」
裴福怔了下,回道:「呃……扣除该给城内马站的,仍余三十匹。」
「三十匹,其中有无赢病?」
「除了斗伤约两匹公马外,其它状况良好。」
「好,这是这一季的合同,您看看。若无意外,一个月后我会将不足的匹数分批运回庄,届时您再依约定的数量分送十六庄。」
他将合同递给裴福,裴福看完内容,不禁讶异。
「少爷,这马价……」
合同上的马价实在低得离谱,扣除成本,利润根本少得可怜,更何况还要千里迢迢将马从北地运到南方!
「扰价的结果。」他的惊愕在裴颖风意料之中。
「但是……」
「只此一季,所以马匹送至各马庄时,务必交代『银货两讫』。」想起了麻烦事,裴颖风不自觉伸手按上了两鬓。
「少爷?」裴福担心。
「不打紧。」他摆摆手。「扰价的元凶若不早点揪出来,风波一定还有再起的 时候,到时势必还得忙上一阵的。福叔,颖风北上期间,就劳您和十六庄多应和。 」
「是,一切有老奴。」
见裴福振作,裴颖风暂且安了点心。「那么接下来,挑选北上的人手……」
***
出了书斋,颜童走在往厨房的长廊上,心中的悸动未曾稍减。
抚了抚唇,裴颖风逼近的鼻息似乎仍在,方才要不是那阵敲门声,她还真的以 为,他是想吻她了!
可是事实证明那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他毕竟没有吻她,何况她现在在所有人眼 中,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他若真有此念,那不成了「断袖之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