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如此,依眼前的情况看来,他就像火烧树上的手猴--只能上,不能下了 。
于是他定了定神,摊开了长巾跨向前。
「啪啦!」一阵破水声,裴颖风自椭圆形浴桶中跨出,他毫不掩饰地站在铺于 石板地的长毯上。
而原以为已作好准备的颜童一见到他赤裸的男性胴体,还是乱脱了序。他下意 识地以手上的长巾遮住那令自己窘迫的来源,动作出奇俐落。
须臾,他暗暗松了口长气。这一切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容易。
「你都是这么替主子拭身的吗?」裴颖风突然一问。
他极为靠近的声音令才放松的颜童又骇了好大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臂不仅 还环在他精壮的腰杆上,就连他带着水珠的前胸也近在眼前。
毫无选择,他抬头想避开这足以令人窒息的一切,孰料这一抬眼,望进的更是 两只正锁紧自己的半闭黑眸。
瞬时,他巴掌大的脸蛋刷成了绛红。
裴颖风没再吭声,他瞇起眼,仔细地打量起身前的人。
琼口檀鼻、丹唇秀启,浓密的长睫点缀着乌亮的水眸,就连双眉都不染而黛。 若非姿势限制,他甚至可以想见,这张绝美的俏脸一定搭着一副完美的胴体。
「她」分明是名女子,不折不扣的女子!
不过是顷刻之间,颜童居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她极不自在地避开裴颖风的视线,而后努力地将长巾在他身后打上结。完成后 ,她慌忙想退去,不料却被突来的大掌擒住下颔。
「『你』,抬起头来。」裴颖风低声命令。
由于颜童并未立刻照着他的话做,所以他便放纵着自己冰凉的长指扎进她被困 住的下巴中。
「少爷……」颜童吃痛。
「我让『你』抬头。」他重复,眸光像会吃人。
这种窘境颜童是怎也没料想到,为了脱身,她拼命想着方法,最后,她索性头 一抬。
倏地,映入裴颖风眼中的又是她那看似无害的笑容。
「笑什么?」不知怎地,他对她这种笑容极没好感。
「颜童……知道少爷现在在想什么。」她放手一搏。
但这听似高深莫测的话,竟完全没引起裴颖风的兴趣,于是她又接着说了。
「您现在一定正在怀疑颜童是名子吧!这……常有的事,也难怪少爷会误会。 」
「哦?」
裴颖风看戏似地吭了声,但擒住颜童下颔的手却末稍放。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因为颜童上有四名姊姊,自我爹娘去世后,颜童便一直 由姊姊照顾至今。由于幼时环境影响,加上同辈间又无同性作伴,经年累月耳濡目 染地,颜童便成了这模样,就连长相……欸!或许少爷不信,但它偏偏是个事实。 」
结束一段蹩脚的谎言,颜童不知已连带叹了几口气,就不知裴颖风信不信,于 是她偷觑他,然而他的表情却毫无变化。
迫不得已,她继续说道:「这……颜童不够刚强的长相着实造成了诸多误会, 就连初入山庄时,夫人和玳儿小姐都曾怀疑过呢……啊!」
她突然痛呼,因为裴颖风的手指已紧得不能再紧。「我……不管少爷信不信,颜童千真万确是个……男人。」
事到如今,颜童只好豁出去了。她昂起脸瞪住裴颖风,等着他揭穿自己。
但裴颖风的反应却远远出乎她意料。
「妳今年几岁了?」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什么?」
「回答!」
他盯住她的眼神深奥难懂,而语气则霸道高傲。颜童纵使被激出一丝怒气,可也得忍住。
「……颜童甫满十八!」她强作镇定。
然而就在她回答的同时,裴颖风的手指竟悄然退去。
他相信了?应该是!
半晌,颜童终于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她定定神,正想往后退去,孰料裴颖风 一个无预警的动作,让她才吐出的气倏地又倒抽入肺。
他的大掌居然抚上了她的胸!
顿时,颜童踉跄地骇退了好几步。她睁着瓷盘大眼,瞪向正在谑笑的裴颖风。
「妳……果然是名『男子』,倘若妳是名女子,十八岁可就不只长这样了。」他故意嘲弄地说。
什么?!
他……竟然这么凭断她是男是女!颜童张大嘴,脸色更是翻了好几转。
看着颜童错愕的反应,裴颖风笑得更邪恶放肆了。
原本还仓皇未定的颜童一见他笑,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原来,他只是在试探她!
「是呀!颜童本就是男子嘛!如果早知道少爷要这么个试法,那么颜童也就不 会让少爷多听我一篇废话。」她无害地笑道,还作势拍了拍自己勒了棉布的前胸。
「妳……很好。」
原本还等着她自暴性别,没想到却被她反将一军。此刻裴颖风固然不是滋味,却也不急着揭穿她了。
因为敢这么特异奇行的女子实在少见,况且她还是他爹派来的细作,不斗白不 斗!
最后他露出一抹诡笑,说:「妳!让人撤下浴具后,留下。」
他自行套上了衣袍,接着若无其事地躺上炕床。
「留下?少爷您若还有其它吩咐,颜童或许能一起办妥。」才刚脱了身,她可 不想在这儿久留。
然而炕上的人显然没给她选择的余地,他已经合上眼,假寐了起来。
迫于无奈,颜童只得退去。
***
重云山庄的阔与大,颜童在初进山庄时就已领略过,可她却也不知从揽风筑到 佣人房唤家丁来撤去浴具,居然也得花去半刻时间。
等她再回揽风筑时,炕上的人明显已入睡。她暗自庆幸,正想就这么离开,可 却不经意发现沉睡中的裴颖风脸色有那么一点异常。
霎时,行医悬壶的侧隐血液不禁在她心头蠢动。
于是她坐上炕,习惯地将手背搁上他的额,替他测起温来。
她盯住他的脸,也稍微探了他的鼻息。「……没有发热。」一切似乎并无大 碍,可当她再顺势摸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时,她不禁讶然。
「好冰!」刚泡过澡的人,四肢不应该是这么冰凉的。
她立即伸手切上他的腕脉冲,不料这动作却惊醒了裴颖风。
「妳做什么!」他迅速地坐起身,并反扣住颜童把脉的手。
她缩了缩手。「我只是想替少爷把脉。」为何他一脸捉到贼似的?
「把脉?」
裴颖风心疑。以他一名习武之人,竟这般轻易让人近身,若不是他真累惨了,就是身前这人向他下了蛊咒!
剔除了后者,他冷冷问道:「为什么把脉?」
「因为颜童见少爷脸色有异,所以才想替您问问脉。您极有可能已染上风寒,只是症状未出,不如……让颜童去替您请来大夫。」她又试图缩回手,可仍是不得法。
「请大夫?」
「是。」以他方才怀疑自己的样子,颜童不认为他会愿意让自己替他看诊。
颜童一响应,裴颖风反倒沉默起来。他犀利地盯住她,像不吞了她便不甘心般 。
片刻,他突然说道:「倘若今天妳连个小风寒都没办法替主子解决,是否就代 表了山庄没有雇妳的必要?」他出奇地咄咄逼人。
这一问令颜童猛然瞪大了眼。原来他并非对她一无所知!
「少爷,颜童只是……」
「混口饭吃的确不容易,我不清楚当初妳是如何入庄补缺的,但蓄意瞒骗就是不对!我不想为难妳,也可以放妳安然离去,不过妳要想再继续骗吃骗喝,那我也只得将妳送至官府,秉公处理。」
他毫不留给平颜辩白的时间,说完一篇听似「宽宏大量」的话后,他便双臂横抱,靠向床柱,等着看戏起来。
虽然不清楚裴颖风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更不清楚他为何总挑她毛病,颜童仍 是受他无理的态度所影响。
她紧抿起唇,不语。
见颜童不说话,裴颖风不禁一阵快意上心头,他又加油添醋说道:「怎么不说话?心虚还是害怕了?无论如何,我劝妳还是赶紧逃命实际些。」
说着说着,他又递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这下颜童再也按捺不住。
「颜童何须心虚害怕!当初入庄,我完完全全是照着山庄规矩来,而我也确确 实实懂得医术,所以决不是像少爷您所说的『骗吃骗喝』!」她用了几个叠字强调 自己的清白。
「哦?」
他还是不信!
裴颖风一脸的不以为然,已彻底挑起了颜童的硬脾气。
「伸手!」她突地要求。
「为何?」他盯着她。
「把脉,颜童不想就这么被人诬指。」所以她决定治治这个难缠的病人!
下一刻,她不待裴颖风伸手,径自扣住了他的腕,迅速切上他的脉冲。不到眨 眼工夫,她缓缓道出。
「脉相尚属平和,五脏六腑暂且无恙,但四肢末梢冰寒而体干燥热。」离开腕 间,她纯熟地抚上他的掌间穴位,跟着使劲揉按。
一股椎刺的疼痛瞬间沿着裴颖风的掌间直上,诱得他原本还不甚明显的头痛因 而加剧几分,他望向刻意用力的颜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