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平遥叹气之际,平颜忽然软身自椅上滑跪地面,她以额抵地。
「颜儿妳这是做什么?妳的身子虚弱,这么做是想吓坏娘不成?」见状,云若 芷连忙想拉起她,但她却不为所动,待她再抬起头时,眉心已泛红。
「颜儿不孝,若非颜儿固执己见,硬要进入山庄打探,今天也就不会害得爹娘 担心受怕,但是……颜儿并不后悔。」
「不后悔!都伤成这样了,还净说这些让爹娘伤心的话,早知会这样,当初就该让妳爹上山庄将妳带回来的。」
平遥拉了云若芷一把,示意她先冷静坐下。
「妳的眼伤就连爹也没把握治得好,妳可晓得?」祖传的「扁鹊针法」固然高明,但如今毒性未明,痊愈的程度也就不能预料。
如果不顺利,她的双眼便有可能就此失明了!
「颜儿知道。」
「既然如此,爹只得一句话问妳,妳一定得据实和爹娘说。」
平颜点头,平遥接道:「妳之所以坚持走这一趟,为的就是想查出裴家延婚的原因,那么妳到答案妳所要的答案了吗?」
「颜儿找到了。」她回答得毫不犹豫:「裴家延婚的理由,颜儿能接受,颜儿和裴少庄主的确不合适,而且颜儿也认为,及早解除婚约会比一再延宕来得妥当。」
「解除婚约!」云若芷一下子又从椅上跳了起来。「为什么解除婚约?都这个时候了,妳还同爹娘说笑。」
「颜儿没有说笑,我是认真的,倘若这场婚姻注定会不圆满,那么固守约定又有何益?何况我的眼睛……不一定治得了,爹娘就算不为颜儿着想,也得为裴家慎虑。」她强撑着身子,只为劝服双亲。
闻言,云若芷好不心酸。「爹娘就是为妳着想,才更不能退掉婚约……妳别再说了,妳爹他一定有办法医好妳的眼睛的。」
由于平颜的请求来得突然,平遥一时也没了主意。他坐回了太师椅,脸上尽是心疼和忧虑。
他实在没办法一句话就改变她的后半生,但是他却更没办法忽视她话里的可能 性。
如果他答应了解除婚约,那么她的终身或许就此遥遥无期;相反地,他若不答 应,那让裴家迎娶一个可能终生失明的盲媳妇,无异于背信忘义了。
顿时,平家厅堂沉浸在一片啜泣与叹息中……
第十章
凛冽的冬意半余月来与日遽增,连重云山庄压墙的巨松,一夜之间也白了枝头。
若说户外的冷风噬人,那么此刻裴颖风的书斋内,那凝滞的气氛更是骇得人寒 毛直立,疙瘩直起。
书案前,那连续被召唤不下五次的管事,两道细缝眼连抬都不敢抬。
「这些就是你花了三天三夜找来的资料?」书案后,已回庄数日的裴颖风依旧 一脸森寒,他盯住桌上一方薄纸。
「回……回少爷,小的能找到的,真的就这些了。颜童是个新手,只有这些个 资料……实属平常。」他困难地咽了口水。
「不详的身家、不完整的经历……所有资料不过几行,你知不知道她连姓名都可能是捏造的?」
「这……小的不知道。」他瞄了前头一眼,却又被裴颖风即将破冰而出的愤怒 吓得缩回眼。
「不知道!」裴颖风缩紧了拳头。「你晓不晓得你的一句﹃不知道』,就足以 让我翻遍全京城?晓不晓得你你的一句﹃不知道」,还能让你丢了饭碗?」
闻言,管事再也顾不得颜面,咚地两膝跪地。
「少爷求求您别解雇小的,小的一定会尽全力找人的。老天!他可不想因为一 时懒散,而丢了干了十数年的优渥差事呀!
管事无用的模样看得裴颖风为之气结。他叹了口气,倚进椅内。
「……尽全力?只怕她也是尽了全力不想让我找到她吧。」原想闭目养神,孰 料他才一合上眼皮,颜童倔气的身影便又悄然浮现,忍不住,他一掌拍向桌面。「……我究竟该拿妳怎么办?」
「少……少爷您千万别生气,别解雇小的呀!」仍跪在地上的管事会错意,他又拳着两手猛拜托。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叩门声响起。
裴颖风回过神,他朝地上的人斥道:「你下去吧!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若再 让我发现你办事不力,就不会只是丢饭碗这么简单了。」
「谢……谢少爷,小的一定会尽快找到颜童。」管事慌慌张张出了门,临走还不小心撞了门外的裴福一下。
「少爷,宋管家他……」
「没事,有颜童的下落吗?」
裴福摇头。「没有。老奴找少爷,是有其它事情禀告。」他停了下,未明言。
「福叔有事直说无妨。」他抬眼望住神色有异的老管家。
裴福点头,说了:「老奴方才从瞰远楼出来,这会儿老爷正和平家老爷晤谈着 。」
「平世伯?」他讶异,并推测道:「世伯此行可是为婚约而来?」
裴福颔首。
接着裴颖风又酌量半刻,随即他起身欲出书斋。
「少爷……」裴福担心地喊住他。
「福叔不必担心,一切颖风心中有数,我会斟酌行事的。」
出了书斋,他急步往瞰远楼去,但到了楼前,却换成玳儿喊住他。
「大哥!等等玳儿,玳儿有事想跟你说!」
「少爷……您等等小姐。」将玳儿推到裴颖风跟前,小琲已是气喘嘘嘘。
「玳儿,有什么事等大哥一会儿出来再和妳谈,大哥现在有要事得办。」他望 住轮椅上的人。
「只要一下子就好,玳儿想让你瞧一样东西。」把握时间,玳儿立即将手中早 已握得温热的东西递给裴颖风。
接过红绒袋,裴颖风疑惑地撩开袋口一探。
「玳儿,我的琉璃怎会在妳这里?」他诧异道。早在数年前,他就因携带不便 而将琉璃纳盒收藏了。
闻言,玳儿更是认真了。「这娃儿并非大哥所有。」
「妳说这块琉璃不是我的?」
玳儿笃定地点头。「玳儿还记得,小时候大哥曾因玳儿腿疼哭闹不已,而将腰 际的饰物取下哄玳儿开心,如果玳儿记得没错,那饰物便是块琉璃娃儿,对不对? 」
裴颖风并未响应,于是她继续说了。
「而在玳儿把玩之际,玳儿还问了大哥一个问题,我问琉璃底部刻着的『颜』 字代表了什么意思,你说那是某人的名字……」
她望住裴颖风,而后作下结论。
「可你现在手里的这只,底部刻的却是个『风』字,所以玳儿肯定琉璃不是大 哥的,但是却可能和大哥息息相关。」
随着玳儿的话,裴颖风细察了琉璃的底部,而在印证她所言无误之后,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了。
「玳儿,这块琉璃妳从何得来?是平世伯带来的吗?」
他突来一问,扰得她一头雾水。
「不是呀!这琉璃和平世伯一点也扯不上关系的,琉璃娃儿是童姐姐在失踪的 一天送给玳儿的。」
「颜童!?」裴颖风的心头猛震了一下。
「嗯!」玳儿再次确认。「童姐姐将琉璃交给玳儿的当天,玳儿便将它收了起 来,一直到刚刚才又拿出来,或许……大哥能凭借着这个线索找到童姐姐也说不定 。」
事出突然,连裴颖风也无法立即接受这个急转直下的结果。如果玳儿所言属实 ,那么平世伯就成为他下一个必须求证的对象了。
「玳儿,倘若大哥说,这块琉璃对我的意义重大,那么妳能向大哥保证,妳刚 才说的的确句句属实?」为了不出岔子,他慎重地说。
玳儿毫不犹豫地举起单手。「玳儿可以发誓。」
乍时,裴颖风略显憔悴的俊脸上出现一抹欣喜若狂的笑。
「大哥……玳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怪异的反应,看得玳儿不由得紧张起 来。
他只是掩不住喜悦地捏了捏她的肩,笑道:「妳没说错什么,是大哥一直在做 错事,谢谢妳!」
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便兴匆匆转身进了瞰远楼。
***
「颜儿歇会儿吧,妳的身体才好了一些,实在没必要这么急着替人看诊的。」 云若芷端了杯热茶,搁在平颜伸手可及处。
「颜儿不累。我不在的那一阵子,义诊全由爹一个人担着,现在我的眼睛虽然 不济事,但替大叔大婶们切切脉、问问诊还是可以的。」她朝身旁的人影浅笑。
「虽然妳只在医馆里替人义诊,不必四处奔波,可还是得顾顾妳那好不容易才 看得见的眼睛吶!万一又累出个什么毛病来,妳爹岂不是又得折腾了。」她心疼。
「颜儿会量力而为的。」她覆上母亲搁在桌上的手。
「每次都这样,也不怕人操心。」
「娘……」
「好,娘不同妳说这些。奇怪,妳爹他一早就出了门,现在都快接近用膳的时候了,怎还不见人影?」
说罢,云若芷便不放心地朝房外探了探。店头虽然雇了一名小厮看着,她还是 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