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是她的声音。不特别,但少少的鼻音却又那么似曾相识,几个月不下十数次的对谈,她应该不会认错呀。
年纪又在二十五上下,而且还养了一只小公狗。
这……这些巧合……啧!如果不是她已经接受大姐姐的建议,改变策略为“以静制动”,或许她早劈哩啪啦问上一大堆了。
晤!可是还是不可能,无底下的人那么多,怎么就这么刚好,对她“倾囊相投”的大姐姐就等于她老哥的新任女友呢?
“这些家常菜,你还喜欢吗?”
卜嫱将最后一道撒着香菜屑的茄子端上桌,但韦桢似乎仍无兴趣,迳自拉了把椅子,在长桌前坐下,脱了鞋的两条腿盘到了椅子上,目光毫无禁忌地飘荡在饭菜与卜嫱之间。
“啊!原来你也跟我一样,喜欢盘腿坐,这么坐很舒服,只是不太雅观。”卜嫱也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依样画葫芦。
韦桢斜睨了卜嫱一眼。
真的还假的?居然连坐姿也有得巴结?她老哥要看到一定会吐血!不过看她动作俐落,似乎真的和她一样,很享受哩!
“韦辉说,韦桢上的是私立小学,但是真正到学校上课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是请家教到家里来教?”卜嫱撑着下巴说。
她对韦桢的兴趣十分浓厚,因为不知怎地,她总会让她想起最近一阵子不再打电话给她的神秘女孩——珍妮。
同样年纪,同样失去双亲的背景,而且还有一个条件这么好的大哥……
这……应该没那么巧的事吧?不过珍妮若等于韦桢,那岂不挺好!起码知道她过得很好,而她的大哥是爱她的。
韦桢没回答,两只眼睛故意定在看起来很诱人的菜色上。
“嗯,韦桢不喜欢我提这个,那我赞成你大哥让你转读公立中学的事,你一定也没兴趣了。”试探的语气。
灵活的大眼珠急急转向。
“我是觉得,还是让韦桢多交些同年龄的朋友比较好。想想,我以前的国中同学到现在多多少少都还保持着联络呢,见了面还可以聊聊小时候荒唐的事,拥有共同回忆的感觉挺不错的,错过了真的会遗憾。”
想起国中、高中同学会的情况,卜嫱就禁不住窝心笑笑。
然而韦桢却非常地讶异,“为什么”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怪了!从头到尾她都没给她好脸色看过,她为什么还要帮她、关心她?
但是,天知道她有多想和一大群同学一起学习、一起玩乐,而不是像个即将绝种的人类,被关在密不通风的实验室里,妄想着长大了对这个社会做出什么样的贡献。
就算是爱因斯坦、贝多芬、达文西,也有童年的呀。
呵呵!如果老哥能答应让她走出这个无趣的笼子,那就太棒了,说不定她感谢眼前这人还来不及哩。
浑然不觉地,她又替卜嫱加了分。
卜嫱从回忆里回神,抬眼看见韦桢对住自己的期盼眼神,心头忽然高兴了下,但当她想深入探询的时候,韦桢却匆匆收回目光。
她拿起桌上的一副筷子,故作嫌恶地挑着盘子里的食物。
愣了一会儿,卜嫱终于了解小女生的心理。
她是高兴,但被人道中心事后,却别扭得紧,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这个样。
“不喜欢这些菜吗?”她打趣地问。“没关系,我有法宝!”
只见卜嫱从一边的购物袋里捞出一个油纸袋,让人闻了会滴下口水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盐——酥——鸡,韦桢一定从来没吃过,不过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她将东西塞到韦桢手中,等着她动手。
可她犹疑半天,仍迟迟没动作。
不是她的鼻子有问题,而是她老哥从来不准她碰油炸的食物,说什么回锅油处理出来的东西吃了会致癌。
“怕你大哥骂吗?没关系,我们只要在他回来之前将证据湮灭,就没事啦!”她拿出长竹签,叉了一块鸭血往嘴里送。“嗯嗯!好吃,所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这些东西吃了虽然不太好,可是没吃过的人,可枉费来这世上一遭了。”
“哪有人这么比喻的,骗小孩呀?”听了,韦桢忍不住小小声应了回去。
虽然她只有十二岁,可是好歹也晓得那句话的用法。
不过诱惑当前,而她的肚子又刚好饿了,只吃几块应该没什么关系吧?顺手拿竹签又起一块黑轮,送进渴望已久的馋嘴。
“嗯嗯!好吃,真好吃!”抵抗不了香味,又吃了鸡肉和炸四季豆,赞声连连。
“嘻嘻!韦桢终于肯跟我说话了,那代表你还不是太讨厌我。”利诱虽然只比威胁高竿一点点,但成绩还算令人满意。
凡事都有第一次,开了头应该就不是太难了。
卜嫱恍若无事地咀嚼嘴里的美食,接着说一句:“唔……可是很奇怪,我怎么觉得韦桢的声音跟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很像?她叫做珍妮,韦桢有没有英文名哪?”
珍妮?
“噗!”
☆ ☆ ☆
“辉!等等我嘛!”
苏菲亚娇滴滴的声音忽然在餐厅外响起。
于是从韦桢嘴巴里飞出的一小块食物从卜嫱脸边呼啸而过,却没引起多大的注意,她俩急急放下盘着的腿,四只眼睛全转向门口进来的两人身上。
“我家你不是没来过,请自便,管家会接待你,或者你要跟我们一家人一起用餐?”韦辉不耐烦说道。
从公司一直缠着要他陪她吃晚餐已经很伤脑筋了,还踉到他家,吵着进来,甚至祭出不让进来就哭的狠招。
天!她要不是天生泪腺发达,就是情感脆弱,要不就是演技一流!
珠泪满腮的女人虽然别有一番韵味,但使用太过领繁,效果自然也就打折,可惜正哭得梨花带泪的人儿却不自知。
“一家人?你说韦桢吗?平常你加班,她一个人吃不也挺习惯?而且都几岁了,这么粘着你是会被人家笑的……就当陪我散散心,好不好?”
擦着眼泪,努力制造我见犹怜效果,但一见餐厅里头的人,苏菲亚却吓了一跳,表情立即一换——
“哎呀,韦桢,你在呀!你大哥怕家里人少吃饭挺寂寞,特地拉了我过来热闹热闹呢。”真是见鬼了,刚刚说的话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苏菲亚笑得挺自然,只是脸颊上的泪水仍怪异地挂着。
哼!谁人跟她比?前后两秒判若两人,有人相信才怪哩!韦桢嗤笑。
“就是!一定是寂寞,所以连公司的小妹都找来陪……你……”随意瞥向卜嫱,一秒钟,发现奇怪。“小妹?辉!公司的小妹怎么跑到你家里来了?她——
“我不是公司小妹。”
“她不是公司小妹。”
卜嫱和韦辉异口同声,只是前者是笑着解释,后者却是一脸的受不了。
苏菲亚的“阶级歧视”是广告界有目共睹的,像卜嫱一般“平民级”的职员,她连理都懒得理。
“你好,我叫卜嫱,是公司的企划员,今天早上见过的。”基于礼貌,她自我介绍。
但苏菲亚只有更怀疑。
“企划?一名企划怎能登堂入室?辉,她跟你什么关系?”
“情人。”他答得毫不考虑。
“朋友。”她应得小心翼翼。
答案不一,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苏菲亚听了十分讶异,提高音调问:
“你们说……什么?”
“我们在交往。”
“我们是旧识。”
“What?”又一次不同,这次换成韦辉和苏菲亚异口同声。他不解地望向卜嫱,而卜嫱只是回以轻松的笑,于是他接着说:
“你说我们是……男女朋友。”
“普通朋友。”卜嫱答。
“我们两情相悦。”他说。
“臭味相投。”她跟。
“互补个性。”
“互助互信。”
“接吻牵手。”
“点头握手。”
“牛郎与织女。”
“七爷和八爷。”啊……她又在说什么?
听到这里,韦辉脸色已沉下。
“卜嫱!”
“总裁……”
僵了!僵了!气氛僵了!聪明如韦桢,当然看得出来,只是她刚刚发现的惊喜,怎么容许这样就破坏了呢?
还是想个办法先将“程咬金”遣走再说。
她突地回头对满脸迷雾的苏菲亚招招手,待人走近,她在她耳边呓呜道:
“我有话对你说,你跟我到客厅来。”
说完,更给了一个满分的笑容。
“有话对我说?”很讶异,因为她虽经常进出韦家,且常常带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巴结韦桢,但却不曾听过韦桢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对她笑。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这个人小鬼大的女孩,应该说……讨厌,但讨到她的欢心,想获得韦辉的认同也就事半功倍了。
韦桢态度的改变,让苏菲亚有即将夺取天下的快感。
只是,事情却彻底出乎她的意料。
两人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苏菲亚笑脸盈盈地等着下文,而韦桢则伸手从衣服里摸出她的随身手册。
她翻了一页,送给苏菲亚洲览,一下子,只见苏菲亚的脸由笑脸转成惊讶,再由惊讶转成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