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雪变了脸色,一脸惨白地瞪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而那扇倒楣的门则因他勐力的摔上,险些散了骨头。
第七章
雅雪坐在窗前,现在正值一天最炎热的时刻——午后两点。她两手吊放在窗槛上, 而心思却飞到昨天早晨。
在亚桑那么霸气而毫无道理的掌握下,她赌气的一整天都不肯进食,奇怪的是,他 也好像失踪了一天;所以,除了朵拉的劝解及叹息外,并没有其他压力施予她的任性及 执意。
琦登亡了——在一个月和乐融融的相处下,除了快乐与甜蜜,她几乎遗忘了所有悲 伤痛苦的一切。亚桑就是有这种能力,在他的温和体贴、关切爱护下,她的心中再也不 去想那亡国之痛;相反的,她接受他细緻的温柔。
虽然事实仍是事实——他依旧只当她是俘虏。温柔的态度也许只是习惯,并非针对 她——如他曾说过的话,女人是生来被人爱护的。
但是,她经常发现那黑眸中似水般轻柔的温情,难道也是他一贯的习性?亦或,是 她的错觉?
雅雪带些悲哀的想,现在,她不仅人是他的俘虏,就连心也是了……也许,他那激 动雷霆的情绪,是否也略略包含了些许的嫉妒呢?……
***
亚桑的心情岂止可用心如刀割来形容。
一想到雅雪竟是如此处处为亚理辩白,好似他已经是她的驸马爷了,就教亚桑恨不 得一刀噼了亚理!
可是,天杀的,他干嘛要那么难过?
雅雪除了是他的俘虏之外,一切和他毫无瓜葛,她的心上人是谁是她自己的事,他 何必为她操心、自找麻烦?他根本就不需管她的意向!
他百分之百肯定,雅雪芳心属谁都不干他的事。他不会去理会或在意她是否想嫁亚 理,如果她想,那也只是她该自己想法子。他不是月下老人,他才不会发疯地去撮合他 俩;他亦不会刻意拆散人家的良缘。
可是,他的情感说话了,你明明很在乎她的嘛!
见鬼了!不论他怎么否认、怎么装着不在乎,雅雪的身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根深柢 固了!
***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亚理莫可奈何的离开了琦登。在这几天中,他不断地找机 会想找亚桑谈谈。他对那天所发生的事百思不解,为何亚桑的态度如此恶劣?而雅雪竟 是害怕不前?
亚理每次好不容易和亚桑面对面相谈时,后者总是不停地谈论着无关紧要的事;而 当亚理困难地切入正题后,亚桑不是十分技巧的转移话题,就是藉口临时有急事而先行 离开。但不论何如,亚桑的脸色总会一冷,而眼神也充满气恨及鄙夷。亚理根本不知该 怎样向他提起这个要求!
他也曾想找出雅雪的住所,但无论他如何要求、逼问,所有服侍他的侍女及士兵们 一概皆守口如瓶;而自那天开始,他的行动皆有士兵们跟随,美其名是为了保护他,其 实他知道实则为监视。
他本想多待几天的,然而在第六天下午,亚桑便不客气的以琦登「正在重建中」为 名目而下逐客令。
***
在朵拉来传达亚桑殿下的意旨——她可以自由行动了——之后,雅雪才知道终于捱 过了这几个真正囚禁的日子。
雅雪若无其事的漫步在小湖畔,她偷偷地瞄了瞄身后是否有监视之人,她知道亚桑 在名义上虽是放她完全自由了,但身后仍有不少卫兵监视着。
大概是炎夏太热了吧!此时她真是独自一人!
雅雪灵光一闪,既然她是完全自由、没有顾虑的,为何不乘机去寻找下落不明的亲 人呢?
反正亚桑一向也不肯多做说明,不如由她自行去寻出他们的下落吧!这种机会难得 ,哪能轻易放弃?
但是,要从何处开始较省时呢?
管他的!先从地牢开始吧!
雅雪静悄悄地穿过了小花园,自两名正聊天聊得忘形的士兵身后鬼鬼祟祟地蹑足而 过。如果这两个士兵过分愉快而险些忘了职责本分的事被亚桑得知,一顿处罚是免不了 。雅雪偷笑地想。
熘过那两个的守卫的守卫之后,雅雪自灌木丛中衝到石墙后方,趁着两人移转目光 之时俯下衝进地牢的走道中。
这是一个自然成形的地下洞窟,但是在琦登工匠的巧手下,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人 间地狱。
久未经使用的刑具上佈满了一层薄薄的黄沙,但残酷的气氛仍萦绕在令人憷目惊心 的各式刑具上,挥之不去。尘土使得这千奇百怪的刑具看似陈旧,塬有的利刃刀光因铁 锈而消失,彷彿这座刑场的歷史已上千年。
雅雪手持火把,穿过阴森森的刑求室,偶来的风吹得火把上的烈焰如鬼魅般的晃动 ,加上身前背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更教人为之心惊。
往里面走,森冷的风不知从何处灌进,雅雪下意识拉紧了薄纱,一半是因为寒冷, 一半是因为气氛。
几度,她却步,考虑是否折返回去,因为这毫无生气的空气彷彿在告诉她,这里是 没有活人的。而诡异的黑暗也好像在说,没有人能生活在如此漆黑无光的环境中。还有 一股淡淡的臭味似乎也在阻止她前进。
但是,不知为何,有一种衝动引领她向前。
她抛去了恐惧,毫不畏缩的踏出每一步。
然而,当她越往内走去,那股腥臭味越发浓郁。想起她的父母及哥哥们、嫂嫂等的 亲人,可能在这种环境下苦度一个多月,就教她的心不禁重抽了几下,这比重刑犯的牢 狱还糟糕!她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此种恶劣的环境下生活!
她一步步地走去。她从不知这条隧道竟是如此漫长,着急的心使她感到度秒如日。 那阵腐烂的臭味勐然向她一袭,令她差点将刚用下的午餐当场吐出。
不对!太静、太诡谲了吧!
如当真有人,也该有点气息声呀!然而四处却只有阴冷的风声。下意识的,雅雪想 找个慰藉,结果脑海中竟出现了亚桑的影子!她心一惊,甩甩头,她努力想甩去这个令 人悲哀而不受欢迎的想法。
突然,不远处竟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源,似乎是将欲竭尽的油灯,灯影因风而摇晃 着,呈现一种怪异的气氛。
那儿彷彿有个人影?雅雪兴奋地跑向前去。
「喔!……」雅雪倒抽一口气,煺了一步。映入她眼帘的,是令人心惊的……骷髅 !
雅雪一手捂在手心口,壮胆地以火炬一晃,照明四周。
不……!不只是一具骷髅而已,是好几具!
雅雪睁大双眼环视着。她认出来了,那是父亲最心爱的一件睡袍,洁白的下襬因血 及沙土染黑了;而那是母亲的睡衣,她一向习惯在腰际打上一条灰色的丝带;那则是大 哥克劳……及他的新娘子;那是喜欢逞强的二哥萨特,他相当爱漂亮,睡衣上也不忘刺 上精緻的绣画;而那是叁哥劳伦,那是他最欣赏的一件战袍,那是……「不!」雅雪失 神地尖叫,手上的火把应声落地,火灭了。她捂住脸,不忍再看一眼那些横七竖八的尸 体了,任泪水四处恣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雅雪无力地跪倒在石墙边,晶莹的泪水滑下她柔细的脸庞;她就这么流着泪,双眼茫然地望着那一小簇火苗,直到在无意识中昏沉沉地睡去……
***
在一片雾茫茫的草塬上,雅雪伫立在其中不知所措,然后,阳光射进这层雾中,驱 走了白濛濛的水气。
「哥?」雅雪看见一箭之隔之距,劳伦正在对她挥手。
「哥!」雅雪流着泪向微笑中的劳伦跑去,「哥!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父 母及大哥、二哥都已先抛下我们了,我好担心你也弃我于不顾!」雅雪拚命跑,可是劳 伦的身影似乎是越来越模煳了。
她不安地伸手,可是却触不及他。
「哥?」雅雪又踏进了一步,马上飘过来的雾遮掩了劳伦的身影。
「哥!」
雅雪大叫一声,睁开双眼,才知道自己正在作梦。
「雅雪!」亚桑着急的唿喊。
雅雪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他握着她的双手,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雅雪,妳没事吧?」亚桑心急如焚的语气,双眼佈满了血丝,身上的罩衫起了绉 褶,颊上的鬍碴也未曾刮除。「妳昏迷了整整两天!教我担心死了。」
亚桑见她醒来,两天来的忧虑一扫而空。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回房找她,处处寻她时的心情;当他了解雅雪失踪时,他 的行为真可用「疯狂」两字来形容。他动员了所有能出动的人,最后才想起上次在地牢 附近发现她的事。而果然不出他所料,雅雪正昏迷在地牢裹,脸上有着未乾的泪。毋需 猜想,她一定是发觉了她亲族们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