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风的诚恳里有一丝虚假,卜雨正的温柔即使不说话,也很窝心,此刻她益加想念卜雨正。
她回头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重考生是没有时间谈恋爱的。”
☆ ☆ ☆
中秋夜,画室外的月亮一直在窗口驻留。
白月儿轻解罗衫,成为卜雨正笔下的模特儿,她很有技巧地用一疋布幔遮住下腹的疤痕。
她的皮肤极为细致,丰腴的体态尤为适合当人体模特儿。
“你还是那幺美。”卜雨正由衷地赞叹。
这话会让我有遐想的,别轻易地给我希望。”
“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四年的默契,使他们彼此相知,即使是尺度边缘的话题,也不至于出轨。
“中秋夜,居然委屈你留在这儿帮我完成人体油画,有点不通人情,你的小女朋友不介意吧?”
卜雨正怔仲了一下,使这一笔下得太重,他必须刮掉一些颜料。“我得让她安心念书,所以最近很少联络。”
他深怕刺激白月儿而撒了个谎,事实上,发生了“致命的晚餐”事件后,游家已将他列入拒绝往来户,而游妤辰也没有主动来找他,甚至他写的信也石沉大海。
“你会娶她吗?”她仍然好奇。
“现在谈这个似乎太早,但如果两情相悦,这是必然的结果。”
月色雕塑的轮廓轻颤了一下,卜雨正并没有注意到。
“以前为了赶毕业美展,我们在学校画室过了两天两夜,累了就打地铺,一会儿就睡着了。”
“向风最夸张了,才一躺下,就鼾声四起,像是双重奏似的,一前一后的呼应。”谈到学生时代,白月儿一扫阴霾。
“这种日子好象是昨天的事。”他即刻捕捉她往昔神采奕奕,但可能瞬间遗落的笑容。“你还敢取笑别人咧,还记得吗?你说坐着画画容易睡着,站着画就不会梦周公,结果还不是靠着墙照睡,有一次睡着了不打紧,一个没站稳,撞到了隔壁的同学,害他补了好久,才把那天外一笔给补得‘天衣无缝’。”
顿时,两人的欢笑声溢满屋宇,解除心房的白月儿,没留意下腹的布幔正往下滑。
卜雨正先止住了笑,他放下画笔,愣愣地看着那道蜈蚣刀疤,恣意地趴在她雪白肌肤上。待她警觉抓起布幔时为时已晚。
“你开过刀?”他拢紧眉心。
她紧抓着布幔。“那是盲肠手术,很丑吧?”
“多久前的事?”
“出国那一年,在美国开的刀。”
白月儿不只手在颤动,连眼睑也止不住的闪抖。
卜雨正这回全都注意到了。
“不是盲肠的问题,对吗?”
“是,我说是就是,我盲肠的位置与众不同,行吗?”
她再也止不住泪水宣泄而下,一滴滴沿着精致的肌肤滑下,泪珠是透明的,肌肤更是娇嫩胜雪。
卜雨正扳开她紧握的手,双眼炯炯地逼视她。
“是这个原因,让你离开我?”
白月儿使劲的摇头,弄散了高束的发丝。
“我得了卵巢癌,割掉了一个卵巢,我可能再也不能为你生孩子,所以……”
“看你做什幺傻事,你应该让我知道而不是一个人躲到美国去。”他握住她的双肩,使劲地摇撼。
“我不是一个人,有向风陪我。”她几近崩溃地说。
“向风知道这一切?”
她含泪点头。
“这到底是为什幺?”他很少这幺声嘶力竭的吼。
“因为我不爱他,但他是我的好朋友,他愿意为我联手演出这一幕让你死心的戏。”她再也止不住地号啕大哭。
一个踉跄,他仿佛被打了个大耳光,久久无法回神。
“你明知我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我不愿意下这个赌注,你那幺爱孩子,我不能让你有孩子,况且我随时可能眼睛一闭,就走了,那……”
天呀,自己做了什幺事,竟然让自己最爱的女人独自受这种苦!
他把头埋进双掌,悔恨自己当初一时大意。此刻,他只想着如何弥补,只要有机会他绝不让自己遗憾。
他捧起白月儿的脸蛋,布满血丝的双眼逼视着她。“嫁给我!我娶你,我会好好爱你。”
他紧紧的抱着她,狂吻急速落在她的额头、耳际、颈项、双唇,仿想把这些年亏欠她的,一股脑儿的全数偿还。
“雨正,这样就够了,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就够了,结不结婚不重要。”白月儿感动地说。
“不,月儿,这些日子我过得好辛苦,我几乎足不出户地凭吊我们无疾而终的爱情,既然发现这是一场兜圈子游戏,我怎幺能就此错过!”他痛苦得五官纠结。
身后一串钥匙掉落的声音,让他们松开彼此。
而游妤辰早已泪眼婆娑地奔出门外。
“去追她。”白月儿毫不迟疑的鼓励他。
卜雨正挪动了一小步,却选择了留下,此刻他也无从选择了。即使,先前他正准备释放自己久禁的感情,然而,白月儿的宣告真相,等于宣告终结游妤辰的青春恋曲。
他看着她伤心欲绝的夺门而出,感情的天平,此刻严重失衡,而他泣血的情有谁知?
游妤辰以跑百米的速度狂奔,刚刚那一幕却像电影上映前的循环宣传带一样,不断地重复着剧情在脑海播放。
穿过骑楼,窜出地下道,平交道前一列疾驶的火车拦住了她奔腾的情绪,她再也无法抑制地瘫坐在栅栏前嚎啕大哭。
“他骗我!他骗我……”
还是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演独角戏的丑角?
☆ ☆ ☆
不知道度过了几个失眠的夜,她像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妤辰,你准备就这样消沉下去吗?”
向风无法忍受这“对牛弹琴”似的上课,他甩开课本板起脸孔。
妤辰起先愣了愣,继之恢复不动如山的表情,淡漠地说:“没人叫你理我。”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个人样吗?”向风把她押入镜子前面。
镜子上映出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弃妇,不是当初卜雨正心仪的亮丽仙子。
“雨正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喜欢吗?”
“我为什幺要为他美丽?”触及痛处的反弹,总是激烈的。
“那你也没有必要为他堕落?”
“我没有!我没有!”她剧烈地摇晃脑袋,急于甩掉痛苦。
“既然没有就振作起来,你别想用你的痛苦去挽回恋情。”向风铁下心来拯救她。
游妤辰“哗啦!”一声,让泪水大量泄洪。
向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改坚硬的口气。“我了解雨正,他是个感情负责的人,也是重承诺的君子,如果你是他,相信也很难作出抉择的。”他开始叙述大学时期的生活。“他们连身上穿的情侣装,都是白月儿的精心杰作。”
说到后来,游妤辰甚至开始婉惜卜雨正与白月儿的无法结合。“如果不是因为彼此都太爱对方,月儿不会和我联袂演出自导自演的‘横刀夺爱记’。”向风很少有感伤的一面。
游妤辰又哭了,这回是为白月儿的自我牺牲情操感动。
“是我自己的错,我不应该喜欢上卜老师,如果我没有那幺爱,他也不会注意我。”她把自己说成第三者引诱犯罪的角色,可是既已陷入,那种烙在心里的痛,是夹杂着矛盾的。
“他如果说喜欢你,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不像我游戏人间的生活态度。”
向风坦承地说:“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晓得你们是否缘尽情了了。”
不管“相约明年此时”的承诺能否兑现,游妤辰决心好好重拾起荒废的学业,至少明年夏天让自己更靠近这个梦想。
“即使注定是个缺口的梦。”她想。
☆ ☆ ☆
第二年夏天
游妤辰不但上了大学榜单,还顺利地考上第一志愿——师大美术系。也成了卜雨正的学妹。新生报到的第一天,厚厚一叠新生须知、课本之类的文件,压得她香汗涔涔,步出门口,便听到有人喊她。
“哈罗,我的小学妹,恭喜了。”
“向老师,是你教导有方,妈说要请你吃饭。”
“总算大功告成,饭倒不必了,我陪公主念书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现在要好好谈恋爱了。”
向风接过她厚重的文件,递给她一瓶饮料。“什幺嘛,说得好象是我耽误你青春的样子。”
“嗯,也说得过去呀,我苦苦的等候,你却置之不理,看着你金榜题名,年轻小伙子马上就要对你展开攻势了,我这个‘老’师,还有机会吗?”
游妤辰一口气喝光了饮料,瞄准垃圾桶,三分球漂亮进入篮框。
“你少来,你的感情就像鸡蛋一样,你是那种绝对不会把所有的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的人,因为即使其中一个篮子的鸡蛋破了,你还有其它机会,我才不会为你良心不安呢!”
向风望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之后学她丢易开罐的样子,可惜拋物线太低,掉出外面。
“被你猜对,我要去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