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嬷嬷还来不及庆幸,一向健康的温柔却病倒了。她推说是小病,不肯让大夫 来看,却气色很差,一天到晚恹恹地躺在床上。
两个清倌红人,又是她最疼的女孩接连出差池,李嬷嬷真是不叹气也难!
其实李嬷嬷多少也猜得出,温柔的反常,和那天她惊虹一瞥的男人有些关系。只是 想不到,一向酷似她娘的温柔,竟然也会被卡在情字关口上。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他又混帐地死到哪里去了﹖***最近的几天,顾世学的日子过得可说是提心 吊胆,非常之难熬﹗本来嘛!谁叫他被色欲冲昏了头,也不想想只是泛泛之交,程志良 无缘无故干什么答应出开苞费,耸恿他去沾染兰灵。现在可好,小美人竟然是康成少王 爷专宠的女人!这下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吓得他一连几天躲在家里发抖,哪里也不敢 去。
不过,接连四五天的风平浪静后,顾世学的胆子又渐渐大了起来。也许……兰灵那 婊子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受重视?本来嘛﹗妓女最多也就是玩物罢了,谁又会真的放 在心上……这么反复地安慰了自己几天后,顾世学终于忍不住又跑去花楼找乐子去了。 红香院去不得,杭州还有十来家其它的花楼,他总去得了吧﹖……还真是去不得!就在 顾世学喝得飘飘然,志得意满走在回家路上时,冷不防从身后伸来一只强劲的手臂!他 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拖入一条暗巷片刻后--楼砂一把扯下蒙面黑巾,施施 然地从巷底深处走了出来,一边甩了甩手臂。练武果然辛苦,就连打沙包也是很累…… 算是给那个横行乡里的急色鬼一个教训吧﹗楼砂掂掂从顾世学身上搜来的钱袋,满意地 淡淡一笑。这些银子倒也不少了,刚好借花献佛,给关宇飞当成给封凝香的贺礼。有康 成小王爷捧场,她将来那少奶奶的地位也会愈加巩固才是。
现在要解决的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帮关宇飞将康成王爷想要谋反的最后一点证 据也偷出来,付之一炬。衡天心经宝藏的传说害人不浅,康成王爷当时鬼迷心窍,宝藏 的传闻还没证实,已经编织起发达梦,妄想找到宝藏后招兵买马,自立为王。这消息没 有透露出去,自然是因为楼砂和小王爷两人暗中的阻挠了,当初潜如书房,为的也是这 个。
所幸现在发财梦醒了,康成王对兴起谋反念头悔不当初,小王爷的行动也终于可以 和老子摊牌,转为光明正大。这一团乱很快就可以结束……然后,去看看温柔吧。才几 天不见,居然已经是如此想念……她是否也一样呢﹖唉﹗原本是故意想要分开一段时间 ,试探她的反应,可是看来会是他自己先撑不下去。
走在回程路上,楼砂苦笑了一声︰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获得佳人的首肯,随他离 开红香院呢﹖爱她,也尊重她,所以更不能用那些道德纲伦的烂理由来逼迫她。他亦非 什么卫道人士,这样做不但有违他的本性,还会让温柔和他绝交!
爱上的,本就是她的自由。她就像西域大漠里的苍鹰,只有她自己甘愿,才留得住 她。强加缚束得到的苍鹰是不会飞的鹰,即使飞了,也是迫不及待远离那企图缚束她的 人,一辈子都不会回来……那又何苦来哉﹖所以,想必是得花许多的时间来诱哄这只洒 脱的美人鹰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和他长相随呢﹖唉﹗只能将这过 程看成是自得其乐了……
第十章
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树枝、花瓣和草地上都挂着一颗颗的露珠,在阳光照耀下亮 晶晶的,真像有仙女曾路过,洒下了满枝满叶满地的水晶碎片。
温柔拉了拉身上的披袍,深深吸了口气。虽然此刻风凉微寒,但是她还是多站立了 一会儿,不想太匆忙地回房去。头还是很重、晕晕的……呼吸点新鲜空气,对她有好处 吧﹖忽地扬起一阵风,吹得温柔裙角啪啪作响,也吹乱了她一头未加刨花水固定的秀发 。温柔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下。她对自己摇了摇头……还是回去吧,再站下去, 恐怕这风寒就真的好不了了。
才走出两步,温柔眼角瞥见一条红色人影从侧楼里走出来,她的叹息,差点就从口 中逸出了。是冤家路窄吗﹖那人,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封凝香。
封凝香穿著大红绣金的短背心,里面是紫红连衣纱裙,还戴了不少的金饰,腰带末 端也绑上了两只金铃,一走动就叮当作响,热闹非凡。封凝香的模样活像个志得意满的 贵妇,带着满面骄傲的假笑向她走来。看来,是不打算让她平安回飘香阁了。
没奈何,温柔向她迎了上去,客套了一句:「封姐姐早,今天好漂亮。」
封凝香刻薄地打量了一身湖蓝,云散乱的温柔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冷哼﹕」可是咱 们花魁看起来活像个落迫的病鬼!真可惜啊,我不能给你同样的赞美。」
「没关系,封姐姐学我一样,说谎就好了。」温柔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喜欢自取其辱呢﹖封凝香想在口舌上占她便宜,祇怕还有待修炼 ,偏偏她就是不信邪﹗「你!」果然,封凝香气得语塞。温柔不想和她多纠缠,微微一 笑就绕过她,回飘香阁去了。
「你你……」背后封凝香憋了半天,突然大叫,「你这臭妮子神气什么﹖还不是犯 贱!为了个男人失魂落魄,要死不死的﹗」
温柔身形一僵,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她很快就恢复过来,默默、稳定地走回 房中去了,让封凝香看起来像只乱哮的疯狗。
「小姐!」小媚已经上来端水泡茶了。看见温柔进房,她迎上去接过外袍,担心又 有些责备地问:「小姐上哪里去了﹖当心受凉。」
「没事的。下去花园里透透气而已。」温柔勉强一笑,喝了口热茶,乖乖躺回床上 去了。
「就算要散步,也等太阳升高些嘛!」小媚数落,「小姐以前都不太生病,一病起 来就这么厉害,更加要小心啊﹗」
「知道了。」她含糊地回答,有些发愣。真的是因为他吗﹖这些天她好象……是有 点失职,漫不经心中,忘了好好照顾自己……突然看见桌上静静躺着的瑶琴、她楞了一 下,心里隐隐抽痛。为什么?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勾起……很多的回忆……总是……「 小媚,帮我把琴拿过来好吗﹖」温柔轻声问。
「啊……是,小姐。」小媚总觉得主子的神情有些奇怪,但是就是那种不寻常的神 色,让她不敢追问,乖乖地将琴捧到床上交在温柔的手里。
温柔将琴搁在盘起的腿上,调了一下弦,就弹起来。
小媚才听了几个音,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她虽然不懂乐理,但是跟在温柔身边久了 ,多少也知道一些。这……跟本就不成章法!一个个高低强弱不同的音,被胡乱凑成一 气似的,断断续续。就算初学者的功力,也不会比这差到哪里去!小姐……在干什么﹖ 弹着弹着,温柔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兰灵双手染血,狂烈弹奏的模样。「当」一声,琴声 顿止。温柔瞪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仿佛那上面也被拉开了十多道口子。她……她在 干什么﹖「天吶……」温柔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将背靠回垫背上。
「小姐……」
「我没什么。」温柔摇了摇头。她……不折磨自己!相信楼砂啊﹗对自己说过相信 他,却为何还是会……对他的在乎,真的到了这种程度﹖她已经几乎不认识自己……「 温柔……出了什么事﹖」
「啊!你、你、」小媚张口结舌地望着窗台边,那个突然多出来的男人,「你是谁 ?!那里冒出来的﹖」
温柔没有说话,只是楞楞地看着楼砂。他来了……真的来了!还是那副神情,还是 那一样温和又关心的语调,他……眼前的视线就这样模糊了。在这一刻,她很丢脸的, 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像个白痴似的看着他流泪。
楼砂快步走到她床前,从来淡漠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急切︰「怎么了﹖」
「我……」她无言地猜想,她的性情中一定隐藏着无赖这个特征在。因为她变本加 厉地哭得更凶,就连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带着很多耍赖撒娇的成份在。
楼砂皱眉看她音容憔悴的模样,几乎是反射性地,将手帖上她的额头,惊觉她在发 烧。
「温柔……」才十天不到,她却怎么会生病了?楼砂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怎么 了﹖到底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