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骆少罡背着轻便的包袱,抱着吕奉节走出竹屋。
怀中,她的身子僵硬,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
她……可中在害怕?
骆少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吕姑娘,在下可指天立誓,对姑娘绝无恶意,请姑娘不必顾虑。」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奉节只是不习惯与人接近,请将军莫要怪罪。」
「何罪之有呢?」低头看着她娇弱的轮廓,骆少罡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怎幺会招惹上那登徒子的?」
吕奉节的眼神一黯,「我又何曾去招惹过……几个月前搬来这里,就听闻那人是个好色之徒,所以一直小心地回避……也不知道他是怎幺找到这里的,说什幺知道我会弹琴,要向我请教。结果却……」
她的笑容带着嘲讽,和说不出的落寞与疲倦,「多幺差劲的借口……心术正,则琴音纯。如此心术不正的人,又怎幺会学琴。可恨我明知道他居心不良,却无法逃脱……若非将军正好路过,我……」
「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多想了。」感觉到她又颤抖起来,骆少罡沉声打断了她的话,用眼神向她承诺,「放心,我会把你安全送到明锡城中。」
吕奉节看了他半晌,终于微微点头,「多谢将军。」
骆少罡点了点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幺。吕奉节面露倦色,似于是挣扎苦想要保持清醒,然而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渐渐放松了身子,缓缓合上眼睛。
月光下,骆少罡情不自禁地低头,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张细致、美丽得不似凡俗的容颜。
艳若桃花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比刚才平静了许多,几乎已经看不到惊惶的痕迹……柔媚的轮廓是那幺赏心悦目,在银霜般的月光下,就像是误入尘世的仙子,久已不食人间烟火,
她好轻……抱在手里几乎就像根羽毛似地,感觉不到什幺重量。鼻中隐约闻到 一阵十分典雅的幽香,骆少罡突然想起了她刚才所弹奏的那一首清雅古曲,至今还觉得余音绕耳,忍不住漫声低吟道:
「青松皑皑,红梅灿灿;夜来风雪,千里凝霜。」
吕奉节讶然睁开了眼睛,「将军您……识得这曲子?」
「嗯。」骆少罡淡淡地笑了,目光中满是怀念,「当年在雪山学艺,恩师经常抚琴自娱,所以听过不少遍。若恩师尚在人世,也必然会感叹,吕姑娘的琴艺卓绝,将这古诗中空灵出尘的意境,诠解得甚妙……」
「将军过奖了。」吕奉节明媚的眼波闪动,轻叹了一声,「想不到,满城权贵都是粗鲁俗客,真正的知音之人,却在军旅之中……」
这一次,骆少罡的笑意渗入了眼底,「彼此!吕姑娘,你也过奖了。」
奉节没有说话,仅是回以尔雅的微微一笑,让骆少罡会心一笑,继续吟诵下去:「推窗远望,江山如画;青丝随风,似心远扬。天地广阔,苍茫无防;系念之人,身在何方?」
他低沉的声音突然停顿,飞快地看了吕奉节一眼,脸上顿时微显尴尬之色,连忙栘开视线,直视着前方的路。
糟糕!他怎幺竟忘了,「小雪初晴」的后半段隐含着求爱之意啊!刚才那个姓王的登徒子,想必也是为此,才挑选了这首曲子向吕奉节「求教」。
他……一时忘情,但愿别被她误会了才好……
他不知道的是,吕奉节将他的不安都看进了眼里。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戒备之色又消退了不少,而增添了几许淡淡笑意。她轻轻一叹,重新闭上了眼睛。身子松驰下来,螓首不自觉地,轻轻贴上了骆少罡宽阔的胸膛。
被他安稳地抱着,竞不自觉地在心里默默记起了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愿若凤凰,四海翩翔。与君此翼,诉我衷肠。」
深夜,骆少罡突然抱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回到军营,自然引来个少议论纷纷。
等第二天早上,发现这女子竟然要随军而行,更是招惹了许多好奇猜测的目光。
不过,所有人的好奇都表现得相当含蓄,虽然她的美貌艳惊四座,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言语。
不愧是「护国左将军」所带领的军队,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井然有序、纪律严明,没有轻浮好事的败类。
坐在粮草堆上,受伤的脚已经让军医上了药,不再像昨夜那幺疼痛。吕奉节望着前方远处,「骆」字帅旗下那修长英挺的身影,思绪起伏。
说实话,她对武人素来没多少好感。昨晚那姓王的恶霸找上门来,恰巧被他相救,情非得已,才开口请求他带她到明锡城。其实当时心里面悄悄顾虑着这会是个「脱离狼群又入虎口」的选择。
可是,和他简短地交谈几句后,却意外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粗人」。
抱着她,在月下低吟「小雪初晴」的俊容,坦荡又温雅……
「吕姑娘?」
突然有个宏亮的声音响起,让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一抬头,只见是随行在侧的粮草监军,饱经风霜的脸上写着关心,「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她飞快地摇了摇头。
「天气热,小心别中暑。」第一次有如此娇滴滴的姑娘随行,监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搔了搔头,指着她身边的水囊说道:「若是口渴的话,多喝点点水。」
「多谢大叔。」吕奉节笑了笑,这才意识到太阳的确毒辣。依言喝了几口水,她抬头问道:「大叔可知道,什幺时候才能到明锡城?」
「不远了,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路,黄昏前应该可以到达……只是两军开战,势必得劳烦姑娘在军中多留一段时间。等收服了明锡城,再送姑娘入城,比较安全。」
「这我明白。」吕奉节微微欠身,「多谢大叔。」
监军点了点头,突然咧嘴一笑,说道:「不过,姑娘你不用担心 至多再过三天,一定就可以送姑娘入城。」
吕奉节讶然,「此话怎解?」
「出发前,骆将军曾和柳寒曦将军打赌,要在七天之内取下明锡城。」监军一笑,显得极其自傲,「将军从来言出必行,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所以不出三天,必然能令城门大开!」
「……是吗?」吕奉节的神色未变,眼神却倏然冷了下来,淡淡颔首,「原来如此。」
又寒喧了几句,等那监军策马离开后,她纤柔的双手俏然握紧成拳。低下头,柔软的黑发如丝幕,遮掩了她的表情,不让忿然的神色被人瞧见。
三天之内要取偌大的一座城池,若不是血流成河,如何办到?
这些人……只顾着功名利禄,不顾百姓死活,把别人的性命都作粪土,全都一个样!华夷王如此,骆少罡想必亦是如此……
她……恨啊!
恨透了这个贪婪的世界!
过了两个时辰,果然来到明锡城的城门下。骆少罡显然具有相当的自信,一声令下,队伍快速地摆起了方阵,已经准备开战。
吕奉节坐在粮草车上观望着,只见赂少罡一身泛着乌光的墨色铠甲,骑在矫健的黑马上,显得英姿焕发,神采奕奕。
他手中的巨剑指向敌将,响亮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对方的体格比骆少罡更庞大许多,一挥手中的飞叉,叫道:「大将军陈应在此!等着取你的头颅回去报功!」
「是吗?有本事你就来拿啊……大将军!」骆少罡显然没怎幺把他放在眼里,嘲讽地朗笑一声,挥剑迎了上去。
黑龙出山谁人阻,碧血黄沙藏剑光。
吕奉节终于亲眼目睹,这位军功显赫的护国左将军所拥有的,是何等的勇气和胆识,又是何等令人屏息的盖世武艺。
那一把沉重的铁剑到他手中,仿佛轻若鸿毛,又快如奔雷闪电,在他周身罩下一片乌光,让人根本无机可乘,防不胜防!才过了三十个回合,那陈应已经招架不住,突然勒转马头,仓惶地往回逃去。
骆少罡纵马紧追其后,眼看就要赶上,却只见陈应突然回头,猛然掷出手中的飞叉!
「骆将军!」以为自己是不屑于这些武人的,见他危急,却忍不住掩口惊呼。
心跳,顿停了整整一拍。
却只见骆少罡似乎早有防备,微微侧身,一伸手便准确无比地捉住了射来的飞叉。手腕一抖,又将它扔了回去,「你的,还是还给你吧!」
别人暗算不成,他这一掷奇快无比,却是正中目标!陈应一声惨叫,已经坠落马下。
骆少罡赶上,高高挥起了长剑。
看见面前人立而起的高头大马,和马上宛若天神的勇将,那个「大将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叫道:「饶命!饶命啊!」
饶命?吕奉节微微一震!恍惚问,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的景象。
「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啊!」
惨叫声刺得人耳膜发痛,渐渐微弱。高大如铁塔似的男人扬起了手中染血的大刀,呵呵大笑。一扯缰绳,马蹄毫不留情,狠狠地踏上了战俘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