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见过军舰的拘留室,庞杜比?你能不能想象,关禁闭六星期,每日仅以发霉的饼干及带盐的海水果腹之后你会变成什么德性?”
“你吓不了我。”
雷克的想象力在复仇的刺激下活跃。“你睡觉的时候,老鼠会啃你的指头和耳朵。你的牙龈会流脓,仅剩的牙齿会掉光,你美丽的指甲会因挖掘填絮而断裂。”
庞杜比的喉结滚动。“海军不会如此不仁道。”
“你似乎忘了我是谁。大西洋舰队任我差遣。”
“而你受安乔治差遣,不是吗?”印刷商佯装同情地摇摇头。“高贵的齐雷克爵爷就要摔落他的王位。”
雷克压下恐惧,指向女仆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爵爷。”她紧张地行个屈膝礼。
“到克里夫兰公爵府邸那里去找潘先生。告诉他立刻将马车驶来,你的老板要去布里斯托。”女仆匆匆离开。
“你不敢。”杜比嘶喊。
雷克坐进椅子伸直腿减轻他胯下的痛楚。“我们等着瞧。”
“我是个平民,你不能把我送上军舰。”
雷克呵呵大笑。“我不但要把你送上船,还要下令将你送至乔治亚殖民地。在丛林中垦植十二年应该能消除你那松垮垮的中围──如果你活得了那么久。”
杜比的眉头冒出汗珠,他不支地倒在墙上。“好吧,”他忿忿地咕哝。“名单在我办公桌里──左边最底下的抽屉。”
雷克指着一位工人。“去拿。”
“也替我叫个医生来。”杜比对着那人的背后叫道。
“不准。”雷克说。
那名工人点点头急急走了。雷克转向杜比。“你印了几张?”
“一百张。现在替我叫一位医生!”
还有七十七张没找到。“寄给了谁?”
“都是本地人。”
雷克松一口气。邮董会忙上一天,但是或许能解除危机。
“明天你要印一张正式的道歉函。若是我没有看到它满城张贴,你还没来得及说遵命,就已经被送到海上。”
杜比的脸色发青。
“你也会买些新鞋送邮童,嗯?”
“要我给他们请位舞蹈老师都可以,”他咆哮。“只要给我叫位医生!”
拿到了名单,雷克和六名邮童连夜收集那些画,并且加以烧毁。第二天,杜比的道歉函登了出来,那天晚上雷克去见茱莉。他发现她和三位年轻驾驶搭乘快递马车去伦敦了。雷克为他们的安全担心,命令派迪跟着去保护他们。
第二天早上,巴斯大教堂的钟声响了二十四次,恩德利公爵夫人提早到达了巴斯。
第十四章
巴斯城的贵族访客应谨言慎行
──蓝毕梧,巴斯城规
汉柏室的墙似乎向雷克围拢。他母亲浓郁的香水味及文娜浓郁的个性一点一滴地磨光了他的好脾气。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愿意加入这种集会,他懊悔地想。但若他的预感正确,今天的麻烦绝对值得,因为等到此行结束,文娜会喋喋不休地要求他和茱莉结婚。
但是,他仍觉得自己仿佛在暴风雨中挣扎。
茱莉和快递马车到底在哪里?她已经去了三天,而现在午时已过。根据时刻表,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巴斯了。
直觉地,他的视线落在霍加斯所画、惹人注目的巴斯邮政局长小姐的画像上。他微微一笑。
“雷克!”他母亲用母仪天下的口吻斥责,同时用手杖戳戳他。“我看不出来威尔斯亲王最近闯的祸有什么好笑,国王陛下考虑再次将弗瑞遂回他的寓所。”
“没有人会想念他,母亲。”
她开始扇动手扇。“你愈大愈爱讽刺。还有别驼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普通文书。”
雷克坐直身体。
文娜嗤鼻。“想想看,你仍管得动你的儿子。”
公爵夫人得意地翘起了眉毛。
雷克出于习惯地大笑,但是在假装出来的幽默下,他的自尊心受了伤。他报复地说:“那不使你成为一个非常苦恼的文书之母了,是不是啊,母亲?”
她的下颚抽紧,露出了嘴角的皱纹。“你需要一个能使你驯服的好女人。”
“我已经和最好的一个订婚了,母亲。”
文娜说:“如果她能找出时间嫁给你。”
“你父亲和我上星期会被林布鲁克时才谈论到你的婚礼。对于这桩婚事,你应该先问问我们的意见。”她瞟文娜一眼。“文娜,我无意冒犯。我确信你把订婚的事安排得很好。”
文娜把玩她手杖上的象牙龙。“我们有成堆的经验。茱莉曾经订过六次——不,七次婚。”她说。
“印象深刻,”恩德利公爵夫人咕哝。“那么,我确信茱莉小姐完全合乎潮流。”
文娜回答:“以一个有工作的女人,没错,她绝对合乎潮流。”
像只母鸡发现了一只肥虫,他母亲抬起下巴。“工作?我想你是指慈善工作,接济孤儿、穷人之类的。”
“她收容孤儿,”雷克插入,幸灾乐祸地注视文娜的眉头皱拢。“她受不了看到任何人挨饿。”
“我们给他们诚实的工作,”文娜宣布。“家里收容了二十五名孤儿。”
“真是好心。”他母亲的声音滑顺如丝。“我确信茱莉小姐和我能很快成名。”
文娜说;“你嫁给雷克的父亲前,娘家姓曹,是不是?”
就算齐珍妮流的是蓝色血液,她的外貌也不能更增一丝贵族气息了。不论什么时候她总有办法使人将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令雷克不可思议的是,她不用说一个字就能吸引许多人的注意。
为了俘掳今天的观众,她轻轻抚摸镶着像铜钱大小般的红宝石手环。另一颗光彩耀目的相配宝石装点了她的颈项。
满意地吸取了众人的注意,她改为抚平白丝绒套裙上的连横。“你真聪明竟然记得我的娘家,文娜。曹家女性受到很高的评价。我们养育了英俊、健康的孩子。”
雷克试着想象她咬牙呻吟将他挤出子宫,完美的头发滴着汗水的模样。他呵呵大笑。
她用扇子戳戳他的膝盖。“别使坏。你非常清楚齐家的人为了能替你父亲配到这门婚事而欣喜若狂。”
如果她再用那把扇子戳他,他就要将之折为两半,并且敲掉她假发上的小鸟装饰。但是他知道他不会那样做,改口说道:“我父亲发誓那天是齐家的幸运日。为了庆祝,他跑到苏格兰钓鱼去了。”
“我们的婚姻是宫中的盛事,被谈论了好多年——直到你呱呱落地,差点害我难产而死。你有儿子吗,文娜?”
看到她转移了目标,雷克重新打量霍加斯的那幅画。茱莉耐心的微笑朝他当头淋来。她一回来的剎那,他要将她带至一个角落而——
“幸好我只有一个女儿,”文娜说。“我可怜的孩子在她丈夫手中遭到不幸。雷克爵爷和茱莉的父亲很熟,是不是?”
恐惧将雷克的注意力扭向文娜。这个老妖婆会把他和安乔治的交易透露多少?他说:“相识而已。”
“好久以前有桩丑闻,”公爵夫人说,淡褐色眼睛睁得老大。“对了,那还是我阿姨告诉我的。安乔治引诱新任国王的情妇。判断力真差。”
文娜丢给雷克狠毒的一眼、“他现在的判断力仍然不好。”
雷克脱口说出俏皮话。“他应该先和你商量的。”
文娜怒发冲冠。“他还很专制,像所有男人一样。”
“说得好,”齐夫人鼓掌。“男人真烦,幸好他们有俱乐部和狩猎木屋供他们消遣。”
说得好,雷克想。幸好有那些俱乐部。两个老女人之间的谈话有趣得不应该打断。
“幸好安乔治心胸狭窄,我的外孙女现在一肩挑起我们俩的重担。赚钱不容易,你知道的,公爵夫人。”
齐夫人并不知道,齐家的财富确保这一点。“你是说她的零用津贴超过你的?”她说。“可惜洛克堡的收入如此可怜,但是我听说欧洲将有战事。”
“茱莉没有津贴,但她对欧洲的战事倒是知之甚详。”文娜说。
齐夫人眨眨眼。“你是说她研读政治。”她说得仿佛政治是件令人恶心的秽物。
雷克搔搔鼻子干咳两声。
文娜的眼睛闪着挑舋的神色。“我的茱莉是韦马歇的好友,她同时固定和华柏尔通信,他们可是追求流行的中坚分子。”
齐夫人挪动她腰部以下的部位,一种她不高兴了的象征。“华柏尔爵士?”她问。“他已经不是主流了,你必须建议她别和这种人来往。我想她在这方面仍然接受你的指导吧。”
文娜叹口气。“她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指导。你可以说她有一点太野,有时候她甚至太过顽固。”
文娜的计谋清楚得一如玻璃窗。她把茱莉说得一文不值,想使恩德利公爵夫人不喜欢她。因此,茱莉也绝不会答应嫁给雷克。可悲,他想,文娜对她的外孙女如此不了解。同样可悲的是,这位洛克堡公爵未亡人认为她有能力阻止这桩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