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已想好道歉的措辞,她还想到一项提议。
“爵爷正跟艾森在做运动,”管家说。“我去通报你来了。”
“什么运动?”
“击剑,小姐。而且——容我冒昧的说——他的技术十分精湛。”
茱莉一向欣赏技术精湛的击剑比斗,但由于蓝毕梧颁法禁止武器,本地对这项运动的兴趣也逐渐衰微。“你可以不要通报,让我在一边看吗?”
“请便。”
他领她上楼。她听到金属交鸣声。他将她请入一间可俯视燕会厅的画廊。燕会厅内,桌椅靠墙放置:细致的地毯已卷起,堆靠在另一面墙边。
茱莉有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希望下面的人不会看见她,但是她的血液却随着下方的竞技而沸腾。
雷克爵爷穿着一件雪白收腰丝质衬衫,长袖似船帆扑张着。黑色皮长裤紧里双腿,令她必须瞇眼细瞧靴口在哪。黑发零乱披散在肩上。他闷吼一声,似舞者的美妙姿势跃上一张桌子。艾森的剑划过空气。
“你对跳蛙比较在行。”喘息的艾森激挑道,他的袖子卷到肘处。
雷克将细剑放在鼻前,然后伸臂一挥作个夸大的敬礼。“而你对古典文学比较在行。”
艾森大笑着退回原位。“那方面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击剑可不同了。嘿,你这坏家伙,我会削掉你的头发,让你像个修士,然后咱们瞧瞧那位局长小姐如何为你倾倒。”
雷克手臂忽伸忽缩,挡住艾森的连串攻击,然后他开始攻击。“她会为我倾倒的,我针对她作了许多绝妙的计划。”
艾森下巴崩紧说:“她不会像萧凯若那么容易弄上床。”
雷克跳到一张椅子上。“茱莉是淑女,我会让她进洞房。”
艾森咕哝。“你得先让她放弃她的工作才行。”
雷克似猫一般轻巧俐落地跳下椅子。“你去吹嘘吧!笨瓜,”他手腕旋转,剑锋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圈圈。欺向对手,他说:“我会把你去势,让你当太监。”
“我可不认为。”艾森后退一步。
雷克逼近。“这么快就败退啦,老头?”
艾森侧闪,拉回他的剑,然后冲上前。
金铁交鸣。茱莉屏息,下方的两个男人都气喘吁吁。咒骂和咕哝随着每一次幽森的金属撞击此起彼落。她的手指缠拧着大皮包的肩带,一颗心怦怦跳着,她钦佩地望着两个男人势均力敌的演出。
她感觉既亢奋又疲乏。
一连串攻击后,雷克将对手逼入角落。艾森身子一蹲,从雷克手臂下钻出去,滚至他够不着的位置。雷克转身,艾森一跃而起,他抬手击出。
被亢奋冲昏头的茱莉大喊:“小心!”
雷克猛抬头。他的目光与茱莉相会,然后立刻转回对手。
他扭向右侧,艾森的剑锋削落。
白色丝料顿时绽裂,剑锋划过他的手臂。
雷克痛得缩了一下。
茱莉惊恐地望着鲜血涌出,沿着手臂往下流。
艾森扔下剑。“爵爷!”他奔上前。
雷克拋下他的武器,捂住他受伤的手臂。鲜血自指缝而出。
茱莉的胃翻腾。她双腿发软,紧抓着栏杆支撑自己。
“只是擦伤,艾森。你曾受过更重的伤,我也曾表现比今天好。”雷克挥手要他走开,他的目光一刻未离茱莉。他微笑着说;“你的脸色苍白如纸,你不会晕倒吧?”
艾森仰头瞪着她。
她说不出话,双手死抓着木栏杆。她勉力摇摇头。
“好,”雷克爵爷说。“掉下来可不是玩的。”他向她走过去。
茱莉惊呼一声,但立刻又生气了。“你怎能如此满不在乎?你受伤了。”
艾森厉声道:“他当然受伤了,你差点害死他!”
“真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分心。我只是想看一看。”她转身要走。
“等等!”雷克大喊。
茱莉停下来,她满心懊悔地面向他。“真对不起。”
他走过燕会厅,鲜血沿臂滴落在大理石地上。“艾森,去拿条毛巾来,”他说。“然后明天早上再来。”
艾森咕哝着,消失在廊台下。一扇门打开又关上。雷克仰头凝视她,脸上汗如雨下。他伸手抓住栏杆,动作灵活有如余夫人宠爱的猴子,一骨碌翻过栏杆,落在她身边。
“你疯了!”
他咧嘴笑得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你好美。我喜欢这件衣裳,你应该天天穿红色。”
她气得差点脱口驳斥,但却不由自主先顾及他的伤势。“你会流血而死的。”
他睁大了眼。“让你做个老处女,休想,局长小姐。”
她瞪着他流血的手臂。“把衬衫给我。”她命令。
“我的衬衫、我的心、我的生命,统统是你的,茱莉。”他扯下衬衫递给她。
看见他挂着金质罗盘的裸程胸部,她不自觉屏息。黑色毛发扇形扩散到他的肩,消失在他紧得罪恶的皮裤内。
“你在想什么,局长小姐?”
他暗示的口气令她倒抽一口气。仓促间,她看见他肩上的一个旧伤,疤痕平滑,缝合整齐,是艾森缝的,她猜。“跟你想的不同。你说谎了,你说艾森把皮肤当帆布缝。其实他缝得非常漂亮。”
“我没说他缝得不好,我说的是它痛得要命。看着我。”
“我在忙。”不过她还是看他了。看见他眼中坦率的邀请意味,她垂下目光,用衬衫作成一条崩带。伤口的位置在手肘和肩膀的中央,斜斜切过那只她用双手都无法合抱的粗实手臂。“别动。”
“我宁愿动作。”
她把衬衫里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压住伤口。“我既不感兴趣也无法奉陪。何况,你会弄脏我的衣服。”
“你感兴趣,你的眼神就是明证。”
“别把我错当成你的其它女人。”
“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她瞟他一眼。“别咧嘴傻笑,雷克爵爷。你不需要我的帮助或缝合伤口,而且我并不是在看你,我在看你的脸。艾森已经帮你拆线了。他可以替你再缝一次。”
“你不会如此无情。”
“你要了解我的感情还早呢,齐雷克。”
一抹她难以定义的神色掠过他的眼眸。“这话令人振奋,因为我会享受每一分钟的了解。”
“你少花言巧语。”
“你肯替我包扎伤口吗,局长小姐?”他轻声问。
明知自己不该做,却又肯定自己会做,茱莉说:“好吧,只要你穿上一件干净衬衫,同时替我做一件事。”
他舔舔唇。“我可以替你做许多事。只管把你的心愿告诉我,不过你并不需要用任何东西交换我的殷懃。”
花言巧语并不是他特有的本事,她听多了。“你可以准许我雇用你的车夫。就是威尔斯亲王赞誉有加的那一位。”
“什么?”困惑加上他刮去了胡须,令他的神情变得很年轻。
“我已订制了一辆邮车,我希望请你的车夫教道格和其它年纪较大的孩子驾驭马队。利用周六下午比较方便。只有那一天他们都会在巴斯。”
他无法置信地呛了一下。“你还真懂得要求,安茱莉。”
听到他叫她的名字,纵使这句赞许是用咒骂的口气说的,她却感到十分快乐。
“如何?咱们一言为定?”
他笑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车夫。”
“谢谢你,但是车夫的协助会得到回报——记得穿上衬衫。”
“不客气;”他哈腰。“我在楼下跟你会合。”
稍后,茱莉坐在书房中一张凳子上,一面用纱布将他的伤口好好包扎起来,一面庆贺自己做了一笔好买卖。车夫派边和雷克的高级座车,将听她的使唤。
“告诉我新马车的事。”他瞅着她的手艺说。
她起身取过她的大皮包。“我拿给你看。”她取出草图递给他。
他研究半天。“这是你画的?”
“不,是马车制造商画的。”
终于,他指着车顶。“这是什么?”
“一只备用车轮。这是我的主意,我画上去的,不过我画得不太好。”
“很聪明,而且出色。”
茱莉得意很好想大叫,但她忍住了。“谢谢。其实这只是务实。我负担不起在沿途各地每一个客钱都买只车轮备用,我也承担不起误期的损失。”
他将草图摊在腿上。“你有没有想过把车轮放在车厢和车夫座前的防护板中间?而不是放在车顶上?”
她皱起眉,试图想象那个设计。“我不太懂。”
“过来。”他示意她过去,指指他的椅子扶手。她没有动,他动。“我以水手的身份担保,绝不会吃了你。”
“我从不相信水手的承诺。”
他扬起眉。“那么,以绅士的身份保证行不行?”
她大笑。
“我颇受伤害。”
“你早就受伤了。”她坐在他的扶手上。
他冲她热诚地一笑,她愕然看见他颊上有个酒窝。
“什么事这么好笑?”他问。
“没什么。”她说。
他摸摸他光秃秃的上唇。“你怀念我的胡须吗?”
“我还怀念亭斯罗路上的劫匪呢!把你的主意告诉我。”
他指着草图。“如果车轮放在这儿,夹在车厢和防护板中间,会比较不占空间,而且不会震动脱落。”他画了一个车轮,传神极了,简直会从纸上滚下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