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毋回来,“不知道。”
“甚么叫做不知道?”
“夏乐蒂在英国念寄宿学校,没人知道她因甚么被开除。”
原来如此。
“如果一定要知道,你陪柯菲立多喝几杯,他自然会告诉你。”
阿毋咕咕笑,“他怕柯菲立看上他。”
这两个人真无聊,望之不似人君,出不得大场面,坦不起重任,井底蛙,刘姥姥,土包子。
阿威说:“闲话少说,打今日起,大家休息,下星期三,你,小郭,守在柯家楼下,你,阿毋,一早去机场查名单,我稍后来会合,我不相信抓不到这个人。”
星期三。
大家都死守着星期三这个大日子。
阿母一早拿到名单,一共一百多个男客,头等舱有二十名之多。
“谁?全是拚音,甚么概念也没有。”
沈公子在家跳脚,差点没骂出“饭桶”两个字来,逼我们买飞机票追到巴黎去。
我一直守在柯家楼下。
我不甘、心被一个女人愚弄。她极聪明,早知道沈以藩这样脾气的公子哥儿迟早会派人来追查她的行踪,所以一早就有捉迷藏的打算。
柯菲立来了,此刻尚在楼上。
一大堆记者上去过,也离开了。
她自己一直守在屋中,两部车子停在车位上,动也不动。
那班吃正宗咖喱的同志抱着水果与洋酒来探她,也在一小时后告辞。
我看看表,最迟半小时后她就要动身去飞机场,那个要紧的人,为甚么不与她会合?
是否约好在巴黎等?
下来了。柯菲立替她挽着简单的行李,他大概负责送她到飞机场。
果然,姐弟两登车而去,我急急跟踪,转动车匙,音讯全无。
我急出一身冷汗,甚么,电池又在这种场合同我寻开心?
伊人之车已经失去踪迹,我还在小路下折腾,一管车匙扭得要断开来,我下车狂怒地踢车身,寻出电线搭响摩打,忙得浑身大开,忽然听见引擎达达一声,哗,如闻天籁,车子又发动了。
但现在再追上去,又有甚么味道?他们已在半途中,而阿毋又守在机场,嗟,功亏一篑,怕要被他们笑得脸色发绿。
我苦笑坐在车内,双手置驾驶盘上,内心失落。
正在呻吟,忽见一长发女子手持旅行袋急急在大厦门口截车。
慢着,我瞳孔发光,这是谁?
这不是夏乐蒂伊利沙白?她一直在柯家,到现在才下来?
我脑中灵光一闪,一大团疑云如被劲风大力吹散。
只见她登上一辆计程车,疾驶而去,我连忙跟在后面。
一点也不错,是往飞机场的路。
她赶去与柯倩会合。真精采,柯倩的车在等她,按晌喇叭,朝她招手,夏乐蒂探出头去,长发在风中飞舞。
柯倩到达飞机场,所有的记者包围着她做访问,十分钟后,夏乐蒂独自悄悄溜过关口,神不知鬼不觉。
此时我再看见机舱名单,柯倩隔壁座位写着:马利合普逊,这才是夏乐蒂的真名字吧。
阿毋见到我,朝我点点头,继而耸耸肩,他自然一无所获。多亏我那部老爷车,否则我也得交白卷。
柯倩取出护照,在进闸口时忽然向我微笑,我看向身后,没有人,那么,她的笑脸是冲我而来。
她向我走来,“郭先生。”她叫我。
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是没有死心的。
“告诉以藩,我跟他的缘份至今已尽。”她说。
由此可知,她一直知道我的身份。
我只得点点头。
她轻轻说:“我不幸不是那种视归宿为大前提的女人。”
我默然。
“我觉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眼神已告诉她,追寻快乐,无论如何,是值得原谅的,况且她又没有伤害甚么人。
沈以藩会有损伤?别开玩笑了。
“再见,郭先生,”她微笑,“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再见。玩多久?”
“不一定,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她神采飞扬,“努力的做,尽力的玩,这是我的格言。”
“祝福。”我说。
她向我摆摆手,进去了。
阿毋问我:“她同你说什么?”
我说:“她说,她的新爱人,叫马利合普逊,芳名夏乐蒂伊利沙白。”
阿毋张大嘴巴。
一直到我们回到公司,他还一脸的困惑。
阿戚在等我们,他说:“我找到了。”
我问:“找到什么?”
“夏乐蒂在英国念修女学校,因非常令校方震怒的原因被开除,理由是”
我打断他:“我已知道。”
阿戚诧异,“你知道?”
阿毋说:“是,让我说与你听。”
“慢着,速告沈以藩,纸包不住火,如果我们不给他第一手资料,就收不到费用。”
因他们现在是股东身份,所以也不再骂我市侩,扑到电话面前去。
我斟杯威士忌自饮。
半晌,我问阿毋,“你那老同学说什么?”
“他完全吃瘪,一声不啊。”
可怜的老沈。
“他说费用会寄支票来。”
阿戚喃喃说:“真倒霉。”
我说:“未必,他自己也说过,过一阵子就好了,似他那般人材,还怕没有伴侣。”
阿毋说:“只是好女孩已经够少,不是人家的太太,就早已是人家的情人,现在我们不但要同男人竞争,更得与女人争宠,多么痛苦,恐怕这王老五要做定了。”
我裂嘴而笑,阿毋这忧虑,倒不是空穴来风。
阿戚说:“讲正经的吧,几时我们去找个律师,签张合同,重组公司?”
我咳嗽一声,“我是小郭侦探社创办人,我占百份之五十下余四十九由你们两人平分。”
“什么,那还不是由你指挥如意?”
“阿毋,再不甘心,在隔壁租间写字楼,干脆成立毋氏探案岂非更妙?”
“别吵了别吵了,一人让一步。”小肥婆艾莲忽然插嘴进来。
我们三个,都是小人,于是志同道合,相视而笑。
母女(小郭探案之三)
她正在骂人。
如果我是一个专栏作家,第二天我的栏题便是:骂男人的女人,大作文章,又捞一日稿费。
那男的是她手下的手下,他们在未掩门的办公室里。
只见她眉头不皱,声音不扬,驾轻就熟的站起来,以流利的语气说:“查尔斯,你是一头愚蠢的公楮,你竟拿这种小事来寻我的麻烦,这次你那环节出毛病,一组人为你所害,还不速去安布罗斯处解释清楚后听候发落,走走走!”
那男孩子低看头出来,满面通红。
哗。
厉害。
且莫论代价如何,女人真的翻了身了。
我非常惆怅,我怀念的是那种千元家用把四口之家处理得整整有条的女人,自己带孩子、拿拖鞋给丈夫、孝顺公婆。
如果早出世五十年,还有希望。
唉,让我解释一下,我在甚么地方。
我置身新洪基企业公司的小型会客室,等候见司徒慧中。
司徒慧中小姐/太太/女士是谁?我不知道。
我受委托人之命,前来见她。
我的委托人是谁?让我慢慢来说。
总面言之,女秘书一听我要见司徒慧中,立刻问我有没有预约。
我找人最不喜预约,一早约定,那人有心理准备,放出演技,感觉便大大失真,但使我惊奇的是:见司徒女士须要预约?难道说,她是个中级以上的人物?我没想到。
事情越来越意外。
开头我以为司徒慧中是无知离家少女,十六七岁,鸡窝头、迷你裙、衬深色丝袜、浅色凉鞋。
谁知找呀找,竟找到大公司来。
而且要见她,还得预约,因为没有订时间,所以得坐在会客室等。
等不到十分钟,那位骂男人的女人已经大发雷霆,开始用牛津音韵的英语责备她手下。
我抱不平,于是把不以为然的神情挂在脸上。
女秘书笑。
她是个精乖伶俐的女孩子。
她说:“那就是司徒慧中小姐,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她?”我下巴要掉下来。
我做梦也没想到她是司徒慧中。
我连忙说:“不,我现在不要见她了。”
“哦?”女孩子诧异的看着我。
我拍拍胸口,“我怕。”
“司徒小姐今天很生气,有人坏公司的事。”
我说:“如果她是个英明的主管,她应当明白,无论下属犯多大的错误,最后负责的仍是她。”
女孩说:“不管她事,是查尔斯自作主张犯的错。”
“那她当初不鼓聘用他。”
“不是她招请他。”
“她也应当看得出,他是庸才,不应委以重任。”
我正在演说,身后传来冷冷的问话声:“这位先生贵姓?”
我转身说:“鄙姓郭。”
是司徒慧中。
她冷若冰霜的看着我,又问:“露斯,这位郭先生在这里有甚么贵干?”
露斯很害怕。
“我来见你。”我看不惯她的淫威。
“我为甚么要见你?”
“你并不是非要见我不可,”我说:“你这个女人好凶。”
“你来到我的写字楼就为侮辱我?”
“听听,皇后陛下动气了,”我挥舞着双手,下意识地替那只叫查尔斯的公楮出气,天地震动、幔子自当中裂开,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