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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到大酒店咖啡厅去坐下来吃一客三文治了事。

  阿戚去接班,只说大队吃完饭便散班,各自返家,而柯倩一进屋子就没出来过。

  这么奇怪。

  一个人住不觉得寂寞?

  为什么夜间完全没有应酬?

  我开车子去到她家楼下,坐在车子里苦候。

  柯倩有两部车子:一辆白色的开蓬跑车,另一部黑色的房东,都是价值数十万的名牌。

  过了晚饭时候,我边吃热狗边耐心恭候。

  不出所料,她出现了。

  穿一件白色的裙子,美好的身材若隐若现,打开座驾车的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守在那里的娱乐记者大失所望,随便拍了几张照片。

  我连忙开动车子,跟在她身后。

  黑夜,一个美人儿独自开车在风中上路,长发飘拂,衣裤轻盈,你别说,看看还真货老沈就是这样被迷着的吧,我不怪他。

  车子在市内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往郊外驶去。

  这是通往西沙角的路,阿毋曾说过,老沈有别墅在此。

  果然,他在等地。

  他穿着便装,站在黑夜中,如盖士比等黛窗般的等她,情深如海。

  我很被感动。她并没有别人哇。

  我把车停在前面小路上,人下车往回走,在暗地里,听见这一对情侣在窃窃私语。

  多么浪漫,黑墨墨的空穹下,除却星光,什么都没有。我羡慕他们懂得享受。

  只听得沈以藩说:“你是来向我摊牌?”

  “以藩,你知我很爱你。”她温柔的说

  “是,爱到不肯让我碰你。”他微愠。

  “男人眼中,往往只有性。”她轻笑。

  他也无奈地笑:“你仍爱我?”

  “我们可否做朋友?”她问。

  “朋友?我不知有多少朋友,我要的是情人。”

  “我无法满足你。”

  “你可以的,当然你可以满足我,你忘记以前的好时光?”

  她沉默。

  “你找到新爱了。”

  “你见过吗?”她反问。

  “你守秘守得好。”

  “有什么秘密是长久的?纸包不住火。”

  “他是谁?”

  “别无中生有了。”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他恳求。

  “以藩,你也该成家立室了。”

  “你少管闲事。”他动了真气。

  “是否一刀两断?你说,你说。”

  “以藩,你是本市最潇洒的男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吃惊。

  “风度几多钱一斤?”他冷笑。

  “以藩,我们改天再谈。”

  “已经改了很多天了。”

  她又沉默。

  “你想结婚?我可以考虑设法。”

  “不。”

  “你说老实话吧。”

  “这里有蚊子,以藩,我要回去了。”

  “我恨你。”他说。

  她轻笑,“身为一个女人,能够被沈以藩恨上十年八年,倒也不枉此生。”

  他无奈,“你走。”

  “以藩。”

  “你走,再不走难保我不打你。”

  她叹口气,循小路回到车子上,发动开走。

  沈以藩一直站在黑暗里。

  半晌我看到他嘴角亮起一点红星,他在吸烟。

  我咳嗽一声。

  “谁!”他警惕的问。

  我连忙现身,“小郭。”

  他松弛下来。“进来喝杯东西。”

  我随他进别墅。

  阿毋并没有夸张,这间屋子公主也住得下。沈以藩领我进书房。

  他说:“女人是最奇怪的动物,说变就变。”

  “她有她的条件。”我说。

  “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沈以藩嘲弄的说:“一个廿九岁半的歌女。”

  我笑,“说穿了嘉洛琳格烈毛蒂也不过是赌场大老板之女而已。”

  “小郭,你这个人真的有点意思。”他苦笑。

  “当然,我一不是你下属,二不是你傍友,虽受雇于你,但我提供服务,两不拖欠,无利害冲突,故此有几句真心话。”

  “小郭,你事事看得那么穿,有没有快乐?”

  我反问:“老沈,你事事看不穿,又有没有快乐?”

  他不晌。

  “快乐是很奥妙复杂的一件事,跟看不看得穿有什么关系?根本不可以混为一谈。”

  他再替我斟酒。

  这种拔兰地喝到嘴里,舌头如接触到液体丝绒,香气扑鼻,温醇无比,打个转灵活地溜进喉咙,舒畅得叫人叹息。

  只有一比,好比拥看个知情识趣,温柔如夜的美丽女人。

  我陶醉得要死。

  他沮丧的说:“你听到看到,她不再爱我。”

  我点点头。

  “那个人,我的情敌,到底是谁?”

  “迟早水落石出,你放心上

  “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的心早已僵化。”

  我忍不住笑,“没想到你那么诗情画意。”

  我告辞。

  老爷车开到市区才崩溃,算是我的运气。我叫车房拖去研究,又是电池出毛病。

  我同阿戚说,有钱真好,可以住十大间房间的别墅,开一九五四年海鸥车门的平治三○○SL,喝不知年的老酒,还有,还有可以有时间恋爱及失恋。

  阿戚白我一眼,不屑回答。

  我问阿毋:“给你做沈以藩你做不做?”

  阿毋想了很久,他答:“我要他的钱,做回我自己。”

  这鬼灵演。

  “我对纺织一点兴趣也没有,假如有他的钱,我们立刻可以扩充营业,做再世陈查礼。”他说。

  “我做溥满洲,”阿戚抢着说:“我知道什么地方有十八世纪的龙袍出售,留长指甲,包管像得足。”

  “你们俩也不小了,别状若愈癫好不好。”

  柯倩的新爱仍是一个谜。

  菲立,她的兄弟,倒是对我有莫大的兴趣。我也乐得接近他,倒不是为着利用他,乃是因为他头脑简单,与他做朋友,不须过份思虑。

  我与他出来过一次,看他表演。

  那是一个本地设计师的秋装展览,他充要角,脸孔上打着粉,画了眼睛,看上去很诡秘,没有人气。

  在后台,他拉看我招呼,我多多少少被他热情感动,生出一丝真心。

  一抬眼,看到在梳头更衣中的莺莺燕燕里,有一位特别明艳照人。

  噫,是夏乐蒂伊利沙白。

  她大胆的只穿着浅紫色的透明胸罩,下身是一条硬纱衬裙,正努力地往脸上扫粉,在镜子里看到我,向我眨眨眼。浓妆下的真实年纪,约莫只有二十三。别看轻她呵,倾国倾城所需的,也不过是青春同美貌。

  “好吗?”我搭讪。

  她扬扬眉毛,会心的问:“来陪菲立?”

  要命,天大的误会,水洗不清。

  “不,我是顺带路过。”

  “菲立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她同我说。

  “毫无疑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很久了。”她笑,“死党。”

  助手来替她套上裙子。

  她说:“你自便,轮到我出场。”花蝴蝶似的飞走。

  他们的生涯真有趣,忙这忙那,点缀社会,吃得好穿得好,一下子大半生过去,也无暇停下来细想,多么好。

  菲立在我身后说:“我替你找到一个好位子。”

  我跟他走出后台。

  “夏乐蒂很美是不是?”

  “嗯。”

  “我们都是坏孩子哩。”他说。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俩都被学校开除。”

  我客气的说:“许多天才都不能适应刻板的教育制度。”

  “小郭,你真是明白人。”

  我微笑。

  “她与我都只读到中四。”

  “以后要读,还可以努力。”

  他向我笑,姿态很妩媚。

  我想起来问:“你为甚么被开除?”

  “我?”他笑而不语。

  那边已经有人叫:“菲立,快,到你了。”

  他拉拉我的手,奔过去准备。

  我离开现场,回公司。

  阿戚的报告:“柯倩订了两张往巴黎的飞机票,下星期三出发。”

  啊哈!来了,来了,答案来了。

  我同阿毋说:“你去打听打听,柯菲立为甚么被学校开除?”

  “他念哪间?”

  “我知道还问你?你做的是哪一行?”

  他喃喃咒骂着去打电话接天地线。

  半晌回来说:“他与高班同学在课室中亲嘴被发觉而开除的。”呵,孽子。

  阿戚尚未明白,问道:“警告他也就是了,他有十六七岁,很正常呀。”

  “是男同学。”阿母说。

  阿威吐吐舌头。

  我沉吟半刻。

  “去查查夏乐蒂又是为甚么被开除。”我说。

  阿毋说:“我不明白,你想做训导主任?”

  “你别理,去查查。”

  阿母只得再去寻线人。

  阿戚安慰我,“下星期三到飞机场去看个分明。”

  我摇头,“他们怎么会同时出飞机场。”

  “可以去查她隔壁座位是甚么人“”

  “会得分开坐。”

  “为甚么如此小心?”

  “这是她的习惯。”

  “为甚么由她去买飞机票?”

  “问得好。”

  “对方也许没有能力。票子是头等位。”

  “会是谁?”

  “会不会是柯菲立?”

  “不会,他没跟我提过。”

  “嘎,你们已经结拜成兄弟?他甚么都对你说?哈哈哈哈。”

  “去死。”我说。

  “一个没有经济能力的人……不可思议,放弃沈以藩而去迁就一个条件甚差的次货……”

  我温和的说:“没钱不一定是次货。”

  阿戚笑,“你在妄想你也会遇到那样的红颜知己?”

  “哪个穷小子不想?”我摊摊手,“所以直骂小女人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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