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呢?”
“我会照顾自己,一会儿我会到小食店去买热狗。”
“你别太累才好。”我坐在那里,并不想动。
“你放心。”
她把买回来的工具—一拆开,把架子竖起来,铺得一房间都是,兴奋得脸上发光。
“家豪,我卖出第一张画的时候,便可以把钱归还给你了,我还要请你与琪琪吃饭,你相信,我的命是捡回来的,从此以后,我活着是对你们有一个责任。”
我点点头,这自然是最好,我告辞了,朱明送我到门口,天气有点儿冷,她忽然抱住了我,就在门口,很多人进进出出的当儿。她羊毛衣的味道直钻进我的鼻子来。朱明飞快地吻了我的脸一下,向我挥挥手,进去了。
我开车回家,约是六点钟左右,屋子里没有灯光。
我开门进去,开亮了灯,每一样东西都收拾得于干净净,但是琪琪不在。
我想到中午时分她给我的电话,我上楼到她房间去,她房间是空的。
书桌上面的书。笔记、卡片,一切小摆设都不见了,只剩一张我的照片。
我猛然去拉开衣橱,衣橱里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琪琪!”我大声吼叫,“琪琪!”
她走了。我到处找信,翻遍了整座房子,都不见有一张字条,她什么都没留下来,她就这么的走了,我心里惊恐,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她为什么不指着我骂我?为什么不赏我两个耳光?为什么?
琪琪走了!
我坐在客厅里。她走了,现在这间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们曾经在这间屋子里住了两年多,她是我的未婚妻,现在她走了。
我的心里非常羞愧非常难过,她一个字也没有留下来,她竟对我痛心若此吗?我岂是这么不可理喻吗?我的眼光落在茶几上,有一样东西闪闪发亮。
我看仔细了,原来是我给她的那只小小订婚戒指。
我把它握在手中,再摊开来,然后放回在茶几上。
我拨电话去间唐。
“唐,你见到琪琪没有?”
“发生什么事了?”他实在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她离开了家,你难道一点也不知情?”我问。
“为了你不欢迎我的缘故,我们表兄妹已经很少来往。”
“我明天到她学校去找她。”
“家豪,如果琪琪要离开你,她是下了决心的,她决不是耍花枪那种女孩子,你是找她不到的。”
“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唐挂上了电话。
学校已经放学了,明天一早去找人吧。
我那一夜没有睡,也没有吃晚餐,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琪琪走了以后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得设法把她找回来。非得把她找回来。
找回来又怎么样呢?我还是天天去见朱明?倘若不是朱明的出现,我们在夏天便该结婚了。
天一亮我便走到琪琪的学校去等开门,那几个小时简直是渡日如年。大门一开我便走到她课室去,一个人也没有,我坐在她的座位上等。
一会儿琪琪进来了,我将对她说什么呢?
叫她原谅我,叫她了解我,我们一定得开心见诚地再谈一次。我要她明白我。
这一次我要冷冷静静地表达我的意思。
学生一个个的进来,太阳射进课室,是一种黄玫瑰的颜色,我准备琪琪随时穿着短袍子出现。
她没有来,每一个人都以奇异的眼光看着我,终于有个女同学走过来跟我说:“你来取琪琪的功课吗?她把一切都带走了,没有剩下什么。”
“带走了?”我问,“她走了?你们看样子都知道,是嘛?”
“当然,早一个多月她便计划转学,你是她的男朋友,难道你不知道?她经过详细的考虑,到后来非常的忧愁,但是终于乘昨天中午的飞机走了。”
我如五雷轰顶。“飞机?昨天?”昨天中午她曾经打电话到实验室去。我不在,那时候她在机场?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我昨天去接朱明出院,天下的事有巧得这样的?
还是这是琪琪的计划?她察知我又与朱明联络上以后,便悄悄的计划离开我了?她的时间把握得那么准?
我问:“她……到哪一间大学去?”
“我们不知道,她到美国去了。”
“美国?”
“美国。”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离开了学校。
琪琪做事是一整套的,知妹莫若兄,唐比我了解琪琪,我到昨夜还以为琪琪是一时意气的离家出走,只要我找到她,三言两语她就会再回来。
琪琪不是朱明,她根本懒得与我噜嗦,要走便走得干干净净,连字条电没有一张,人跑到美国去了,地址也不留,免得我去烦她。
我真料不到琪琪,会这么决裂。这么美的一个女孩子,心肠像钢一样。她给过我一次机会,她也忍受过我对她的冷淡,对她来说,已经是大大不容易的事,她会责怪我一辈子吧?
或者琪琪会很快的恢复过来,忘了我这个人,我走到图书馆门口,忍不住落下泪来,世界上的事尽是这么令人烦恼。如果我一直不知道有朱明这个人岂不是好,如果知道了朱明,我的心肠有唐那么硬又岂不是好,为什么我这么没有决断,想来想去没有一个结果了
现在琪琪逼我做出了决定,她毅然的退出,维持了她的形象,但是她并不知道朱明不爱我,朱明感激我,听我的话,但是并不爱我。
琪琪是不与任何人争任何东西的,她不屑,她的自尊是无可比拟的大。为了她的自尊,她可以牺牲一切。
我回到家里,打一个电话给朱明,她很快的来听,我告诉她稍迟去看她。
她说:“家豪,我昨夜打了好几幅草稿,已经拿去给画廊看过了,他们不反对这个题材。”
“什么题材?”我问。
“‘星星的碎片’,不是你叫我画的吗?我终于动笔了,我要你来看看。”
“好的,我休息一下即来。”我说。
我与房东联络上,打算退租,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干什么,我会觉得累,琪琪已经走了,日历翻过新的一页,住在这里处处会想起她,我不要故意地怀念她。
房东准我一个星期后搬。
事情的变化竟会大得这样。我真是不能相信,琪琪永远是一个主动的人,她不像我,因循地一日过一日。
我把东西收拾好,打电话给一个同学,要求到他那里去睡,晚上十时到,我不能够再在这间屋子里多睡一宵。
看到朱明,她精神似乎很好,正在喝苹果汁,一边喝一边看着铺满一地的速写,我只看见纸上有来去纵横的线条,我瞧不懂,正如朱明一样,我其实并不懂得她,我真正知道的只有琪琪,我知道她爱我,因为她曾经一度打算嫁给我。
我精神很恍馆,只坐了一点点时候,便要告辞。朱明问道:“家豪,你不觉得我的画没有退步?”
“没有。”我勉强的说。
琪琪知道我一切的缺点。在琪琪面前,我不用假装,我们是这样的熟络,我可以对着琪琪痛哭,但是在朱明面前,我必须微笑,因为我是一个强者,我不能在朱明面前失态。
那夜我躺在同学家中抽烟喝酒。同学何尝不是好奇的?
他问我:‘与琪琪吵架了?”每个人都知道琪琪。
难怪琪琪要离开这里到美国去,在陌生的地方她可以有新的开始,她做得对,她是个大智大勇的人。
“她走掉了。”我说。
同学诧异,“什么?她走掉了?屋子不是没有人?”
“是的,空洞得可怕,所以我到这里来睡,我要找个新地方住,我简直不能忍受那间屋子。
同学问:“你不爱她了吗?我记得琪琪是很可爱的。”
“我不知道。”
“那么快睡吧。”
我没有睡,非要等琪琪走了以后我才会发觉损失有多大,人就是这么贱。
我在实验室的工作几乎完全停顿下来。晚上睡不好,三顿饭没有地方煮,白天忙着找地方搬家,脏衣服堆在同学的家中,一切都乱成一片。
每天回到旧屋子去看信箱,希望有信,期望着信封上是个美国邮票,但是又害怕收到之后不知如何作答,我非常的矛盾,结果直到搬,一封信也没有。琪琪是不会来信的了。她是那么倔强的人,即使她的世界塌了下来,她也不会求告任何人,她的骄傲是她的一切。
终于我找到了新房子,设备很差,租金很贵,我得花力气好好的布置它。那时候与琪琪搬进一层房子,是多么的愉快,现在得靠我自己的一双手来做妥一切工作,我十分的没精打采。
房东问:“年青人,你的女友在哪里?叫她来帮忙呵。”
朱明?她忙她自己的还来不及,我每天去看她,她总是叫我看她的画,朱明现在是我惟一的安慰,为她而失去了琪琪,我并没有让她知道。
我天天去看她的人,不是看她的画,她的情况良好,只是有少许紧张,烟酒全戒掉了,体重略有增加,她还是那么热爱艺术,与我一说可以说上一两个小时,她现在是乐观的人,愉快的,我常常被她感染到,坐在地下陪她吃芝士夹面包,喝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