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在家里,看着钟在笑,笑我这个傻瓜。
我真是个大傻瓜,居然相信荣莉会喜欢我这样的丑鬼。
茱莉作弄我,她作弄了我!我以后都不会再和女孩子约会。她们都是开我玩笑的。茱莉现在不知道与人家玩得有多开心呢。明天她见了她的英俊表哥,一定拿我当笑话讲。
而我却气苦。
我垂头丧气的走近玻璃门,刚刚拉开它,一个侍者走上前来,一言不发的递给我一盒东西。
我一看,原来是那盒糖果,我接过,抬头看到那个侍者,刚要谢他,忽然发觉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讽刺,那么的恶作剧,我猛地拉开门,奔出广场。
我走到码头,大钟刚好开始报时,一共敲了整整齐齐的九下,每下都像在说:茱莉失约!茱莉失约!茱莉失约!
我觉得我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我拿出一毛钱,过了三等渡轮。
情绪好的时候,才配搭头等,高高在上,多么神气。现在我这么的像丧家犬,还是搭三等的好。
我真不争气,为一个女孩子失约,弄得神魂颠倒的。想想母亲养育我二十多年,我从来没对她付出过什么感情,她生病我也不着急,她伤心我也不关怀,我太不孝顺。
难为他们还常常称赞我是个好儿子,唉!
当渡轮驶到海中心时,我把那盒小虽小,却很名贵的巧克力糖丢下了海。
我再也不会约女孩子了。
我觉得我的鞋子足足有一千斤重,我拖着它们,走都走不动。
茱莉家里的灯光还未熄,我回未的时候刚好九点半。
康丽追进来问:“嗳,民歌好不好听?”
我脱下皮鞋。
“嗳,你有没有乘机订好下一个约会?”
我脱掉袜子。
“嗳,你们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我脱掉外套。
“嗳,我替你保守秘密,我没将这件事告诉妈。”
我整个人倒在床上。
康丽莫名其妙的盯着我半天,看看没有什么苗头,转身走,一路耸着肩说:“怪物,怪物。”
我也许应该责问一下茱莉,追究她失约的因由,但是我鼓不起勇气来。
勇气呀勇气,你到哪儿去了?
我怕茱莉会但白的告诉我,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我,我想与她做朋友,实是妄想,因此她开我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好让我死心。
唉唷,我太难过了,为什么我要高攀茱莉呢?为什么我不去挑选一个面目比较平凡点的女孩子呢?
为什么我偏偏要不自量力,去追求茱莉呢?
我躺在床上呻吟,辗转反侧。
但是康丽不容许我一刻的安宁,她又来敲门,我火气直冒,喝道:“康丽!不要再来烦我。”
“康儿,是妈呀,能进来吗?”
“旭!”
妈推门进来,面色很慈祥,她看着我。
“妈!”我叫,从来没有发觉妈有这么可爱过。一个男孩子只在最失意最倒霉的时候,才会发觉母亲可爱。‘情绪高涨时,母亲不是怪物,就是个又噜嗦又恶毒的老太婆,跟自己拉不上关系。
“康儿,你没事吧?”
“又是康丽在你面前造谣?”
“康丽说看你的样子,推测是那位李小姐失约。”
我早说过康丽这小鬼聪明得厉害,但是她为什么不把聪明用在比较有用途的地方呢?为什么常常用来侦察我呢?我晓得她想帮我忙,我心领,但是这个忙,是没人帮得了的。
“康儿,女孩子失约,是常有的,也不一定是她故意作弄你。”
“这也是康丽讲的?”
“康儿,你可别对康丽有所反感,康丽她也很关心你的。”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争气,相貌长得丑,不能怪任何人。”
“你是不是怪妈把你生得丑?”
“我不会怪妈,也不怪任何人,况且你把康丽生得这么漂亮,所以我丑,是我自己不好,不关你的事。”
“康儿,妈希望你别这样怨天尤人的,男孩子以才为貌,长得再丑,又有何妨?况且妈觉得你一点都不丑。”
“可是茱莉一定觉得我丑。”
母亲很有信心,“不会,我见过茱莉,她不是那种轻浮女孩子,你放心好了。”
“放心?我放什么心?”
“她一定会来解释她失约的道理的。”
我没精打采的道:“我看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的了。”
“大哥——”康丽自门后转了出来。
“康丽!”我愤然道,“你品德怎么这么坏?躲在门后偷听别人讲话!”
“我,我——”康丽委屈得不得了。
“什么事?”我暴躁的问。
“我不过想告诉你,你的口吃毛病好了。”康丽咕噜的道,“自己不如意,拿人家出气,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很不愉快地走出去。
“康儿,”母亲又继续教训我,“女朋友失约没什么了不起,你要坚强点才好。”
“我知道。妈,现在我想休息。”
母亲听我这么说,就代我掩上门走开。
但是母亲不明白,这个问题不是女朋友失约的问题,而是我的自信心丧失问题,我失去自信心,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暑假忽然变得这么乏味,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我躲在屋内,整天就是看书,你说:我有什么办法不考第一呢?我的用功,完全是形势逼成的,我最羡慕的,倒是那些年年考第尾,日子却过得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学生。
我对自己的失望,无以复加,我拒绝与爸爸妈妈以及康丽讲话,我把自己关在孤独里。
很好,我觉得这样很好。
但是,这世界不是我一个人活的,我也绝对不能做到足不出户的地步。
于是有一天,当我傍晚出外散步的时候,我见到了李茱莉!
其实茱莉住得这么近,我也知道终有一天会碰见她的,不过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碰到她而已。
我马上往后的一缩,把自己藏起来,然后往外窥视,只见茱莉身穿一条白色皱褶裙子,比以前又美丽几分。
茱莉任何衣服都是白色的,她这样喜欢白色,但是良心却这样黑。
慢着——
她身边的那个家伙是谁?那是谁?我忽然发现了他,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心跳得“咚咚”的响,茱莉身边的那个年轻小伙子究竟是谁?我定睛一看,但见他穿着笔挺的发亮丝质西装,打着红,黑细条于的领带,衬衫雪白,宝石袖口钮于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么的大热,他穿得密不通风似的,犹自谈笑自若。
我低着头看自己的黄粗布短裤和烂霉汗衫,再看看那个小伙子益发显得他英俊过人。
他是谁?我酸得牙关打颤,整个人软下来。
我想呀想的,终于想起来了,不用说,这个人,准是小明说的那位表哥。
一点也不错,高鼻子,长头发,皮肤又细又白,漂亮得像女孩子,不是茱莉的表哥是谁?
茱莉跟这样相貌的男孩子在一起,配倒是配,可惜这个小子,娘娘腔,不晓得像什么,茱莉大概也是撞邪走眼,才会看上他。
光是漂亮有什么用?我看着他们俩一边走一边笑过来,还是想:漂亮有什么用?
可是事实告诉我:漂亮是有用,漂亮可以赢得女孩子的芳心。
我把自己藏在一棵树的后面,紧贴着树干,等他们走过了,才松下一口气,这时候我发觉我的双手,以一秒钟数百下的速度在颤抖。
茱莉刚淡化的影子,又回来了,她的白色情影,深刻地留在我的心头,使我今生今世都不能忘记。我发觉自己有点儿像某些第九流文艺片中的男主角。
我看着茱莉渐渐远去,心里不知是什么味儿。
希望我有一枝枪,可以马上射死那个小子。希望我有一把剑,可以刺死那个小子。
但是我不能那么做,杀人偿命,母亲会伤心透顶。
我正在胡思乱想,行动幼稚——
“喂,陈哥哥!”
我低头一看,“小明!”
“你怎么了?脸孔这么红?”他瞪着我看。
“别提了!”
“好久没见你,到你钓鱼的地方去找,也没找到你。”
“你怎么晓得我在什么地方钓鱼?”
“姊姊告诉的。”
听到“姊姊”两字,我的心又一阵刺痛,“你姊姊,刚才与你的表哥恰恰走过这里。”
“你怎么晓得他是我们表哥?”小明也回我一个差不多的问题。
“当然知道,他是你的表哥,对不对?”
“对。”小家伙承认。
我默默坐在阶沿上,他也陪我坐下。
“他们到什么地方去?”我问。
“大会堂看电影去。”
“又是大会堂?”
“怎么?大会堂不好吗?”小明没听明白。
我不出声,摸摸他的头。
“喂,陈哥哥,你怎么不来找我姊姊?”他忽然想起来。
“唉!”我叹一口气。
他盯着我,“是你对她没兴趣了?”
“嘿!”我冷笑一声,“是茱莉不睬我好不好?我对她没兴趣?”
“姊姊不睬你?不会吧!”他有点老气横秋的道。
“怎么不会?”我抢白他。
“咦,她上次不是和你去听唱歌吗?我还替她送了一张纸给你,你忘啦?”他摇了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