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中,朱樱说:“郭先生,我们有位共同朋友。”
“谁?”小郭诧异,“你指刘克?”
“不,我指琦琦。”
“呵,琦琦。”
“现在你明白了,我干的是哪一行。”
“职业无分贵贱,况且,你不但供刘克大学毕业,也栽培了朱梅。”
朱樱讶异,“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不会变成这样。”
“我是一个愚人。”
“不,你肯离开这个僵局,就是聪明人。”
朱樱凄凉的说:“试想想,我生平最爱的两个人竟然背叛我。”
世事往往如此。
朱樱茫然看看街外风景,像是忽然失去做人目标,下一步下一着不知道该怎么走。
“琦琦可知道这件事?”
“不,她不知道。”
“我送你到琦琦家,你们或可谈谈。”
“谢谢你,郭先生,你是一个好人。”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小郭呼出一口气。
小郭一向把琦琦的家当自已的家,一进门,立刻往长沙发上一躺,琦琦看到朱樱,一眼就认出来,把她拉到房内,从详计议。
她们谈了许久,小郭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
待他醒来,看到的是朱樱一张十分详和的面孔,他知道她的思想经已搞通。
小郭安安乐乐的回家,是夜他睡得特别好。
他没有再去探访刘克。
这个人不久出了院,致电小郭,小郭不去理他。
忘恩负义的人,还真不配与郭氏做朋友。
这么些日子来,从未听刘克提过朱樱两字,可见他早有弃她之心。
小郭也没有再提起朱梅,这个女孩子太过自私,不讲道义,生人勿近。
小郭还是觉得琦琦最可爱,她的双眼睛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他问:“朱樱小姐近况如何?”
“到星洲找机会去了。”
小郭点点头,“她应该从头开始。”
真的,琦琦说:“那么一个大美人,还怕得不到异性宠爱?刘君不知他损失是甚么。”
“像刘克这样的人,朱梅得到也不用开心。”
他们俩现在可自由了。
琦琦像是看懂了小郭的心思,“朱梅并没有与刘克在一起,经过这次流血事件,她忽然醒悟,接受公司调派,出差到美国一年。”
“你怎么知道?”小郭问。
“我?我跟师傅学习呀。”琦琦滑头的说。
生活仍是闷,抗拒闷纳,就得消耗精力,很快又变成累。
小郭有点幸灾乐祸,好得很,刘克失朱樱复朱梅,这样的人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很多时候,小郭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琦琦说:“你看你,这时侯有件大案,看你怎么应付。”
小郭打个呵欠,“这个秋天真正静,甚么大事都没有,再下去,侦探社很难支持。”
琦琦笑口:“唯恐天下不乱。”
“唉,混水好摸鱼呵。”
“你有没有听说刘克这个人最近怎么样?”
“谁关心。”
“他居然又找到了女朋友。”
“谁?”
“大学里的一个同事,年纪很轻,冰清玉洁,恐怕配得他起有余。”
“恭喜他。”
“但是有人看不过眼,给他女友家人写了封告密信,尽掀他的生活内幕。”
“琦琦!”
琦琦,看看小郭,“是谁做这等缺德的事呢?”她笑。
小郭只余摇头的份。
无此人
大厦式公寓房子的信箱都排列在电梯大堂内,一格一格,宛似白鸽居。
邮差来了,手执一大迭信,迅速地一封封塞进信箱,通常派信的时间,不会超过
二十分钟。
有时也有派错的信。
王淑洵一见到不是自己的名字,便查看地址,通常是十六楼搞浑了送到十七楼,或是甲座送错到丙座。
她会顺手把信送进邻居的信箱内,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虽然她与这些邻居从来没有见面。
这便是住大厦房子最大好处,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简直已臻老子提倡的化境。
淑洵在这间大厦的十七楼丙座住了一年多。
她非常喜欢这幢向海的公寓,不大不小两间房间,露台一整个冬季都有阳光,因此租约届满,她打算续租。
淑洵如一般高薪仕女,每月得到公司提供一笔可观的房屋津贴,她不必担心住所问题。
那日,如平常任何一日,淑洵下班回到家门,看看金表,恰是下午六时。
她惯性地开信箱,小小盒子内倒是大迭信件,她将之放进公文袋,乘电梯到了家门,取出钥匙启开大门。
淑洵接着脱下鞋子,做杯冰茶,喝一大口,长长吁口气。
这一日,真的与任何一日都没有什么异样。
屋子由家务助理收拾得一尘不染,初秋的夕阳斜斜照进室内,静寂无声。
淑洵查看信件:电费单,信用卡收款单,时装公司广告,搬运公司单张,淑洵打一个呵欠,还有,噫,这是什么?
林仲南先生,松辉大厦十七楼丙座。
地址完全正确。
但没有这个人。
白信封,没有回邮地址,信在本市寄出,字迹娟秀,分明是女子笔迹。
淑洵取过一枝红色签名笔,用力在信封上写三个字:无此人。
稍后,她会把信放在信箱顶,明天邮差来了,会把它带走处理。
淑洵不知道这是否正确的做法,但她见人人都这样做,于是学上一份。
淑洵打一个呵欠。
单身女子,下班后没有什么可做的。
当然,她可以去赴约,天天晚上都有欢迎她光临的晚宴,自备衣饰,打扮停当,准时出现去点缀他人的派对,像一只花瓶一样,陪客吃饭。
淑洵早已谢却此类应酬,让别人去做时髦兼受欢迎的客人好了。
她情愿在家看书写字听音乐。
有合适的人,缘分到了,自然会来拍门。
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功德圆满,找到伴侣,表示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开始,双方都得好好适应迁就,为共同目标努力,也不简单。
淑洵吁出一口气。
静态的生活方式令她比同龄女子多些思考机会,看得远一点、也看得多一点。
旁人的喧哗常令她惊奇,她不爱同其它人比身份比住所比座驾比衣饰。
她做她自已份内的工作,尽心尽力,然后取回她应得的报酬。
淑洵的性格独特。
傍晚她下楼买杂物,便把信带下去放在信箱顶。
那处还有几封同类型的错信,淑洵查一查,看看有无自已的名字。
秋风已起,秋意渐浓。
这种时刻,淑洵觉得特别寂寞。
她在街上逗留一会儿,便折返寓所,
自露台看出去,月亮皎洁一如银盘,淑洵忽然想起她初中时读过的诗词,有句叫
「照无眠」,此刻想来倒是十分贴切。
读完五年大学混得管理科硕士返家之后,不知不觉又做了五年事,淑洵颇有点时不我与的感觉。
结婚,七十岁也可以,生孩子,却要趁早。
淑洵天性喜欢孩子,要求不很高,不需要他们聪明漂亮,淑洵希望孩子健康,胖
胖,有点笨相,不大会哭即可,最好生五六个,黑压压一屋是人头,让亲友永远搞不清楚真实数目,说起来,只是摇头,并叹曰:「真没想到淑洵那么会生。」
晚上,统统睡在一张床上,大被同眠,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互相拥抱亲吻。
家里因为太乱,也根本不用收拾,整天如趁墟那么吵闹……
这是王淑洵的理想生活。
可惜她到现在还没找到伴侣。
再拖下去的话,可能一个孩子也没有,梦想一辈子只是梦想。
以前,男人做男人的事,女人做女人的事,泾渭分明,近年来,女人先要同男人一样做好事业,才有资格开始履行女人份内的职责,手脚稍慢,精力略差,使得牺牲一部分。
没有事业、经济与精神皆不能独立,根本不算是一个完全的人,处处倚赖他人,生活毫无意思。
所以说,这条路虽然无奈,仍然走对了。
第二天,早上因为要赶着上班,她没留意那封信在不在,傍晚回来,信已不见,恐怕已被邮差取走。
淑洵依例开启信箱。
她看到一封巴黎来鸿,颇为欣喜。
那是她早年一位中学同学,毕业后往法国留学,现在嫁了当地人,安居乐业,每三四个月来一封信报道近况,用词幽默俏皮,是淑洵最爱读的信之一。
她忙不迭拆开,在电梯内已经读将起来。
回到家,才发觉夹在帐单中另外还有一封信。
林仲南先生,松辉大厦十七楼丙座。
奇怪,同一字迹,这是谁寄给谁的信?
地址弄错了,辜负写信人一片苦心,又说不定在哪里,有人正在苦苦等候这封信。
淑洵又取出红笔,写上无此人三个字,再大力在字下划两划。
看会儿电视,她也睡了。
床上并没有胖胖笨笨的孩子们。
早上,她把信带下楼。
下班与女同事去置衣服,淑洵对这些最考究,她最反对夏衣上加一件外套便权充秋装,对于她,四季不分明不要紧,四季服装一定要搞清楚。
购物完毕,顺带在外头吃饭。
回到家,差不多十点钟左右。
那封信已经被取走,淑洵有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