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天穿件白色瑞士麻纱衬衫,一件深紫色宽裙子,非常时髦,足下一双平底凉
鞋,足踝与小腿都圆润有致,头发并不很长,乌黑墨黑。
我心中暗暗想:这是我理想中的女郎呢。
我的眼尖,她走过我身边时,我留意她证件上的姓名职位,牢记于心。
我心想,情报部我有人认识,她恐怕是乔治路克斯的手下。路克斯管着廿多名新
闻官,想她必然是其中之了
我与路克斯一向有联络,这不成问题,我总能找到她。
那日我的收获奇大,她的一颦一笑,我细细观察在眼中,莫不令我欢欣满意。
她的英语流利,笑声爽朗,令到身边的人都感到愉快。她的上司路克斯人场时,
她笑昵地称他为"老板"。
我不方便与他招呼,只能点点头。
那日大使在礼成后离开现场,我临走后再依依不舍看她几眼。
她彷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叹息,也难怪,我这份职业,就是不能引起
任何人注目。
那夜无事,我在宿舍很早上床,心中盘算着如何去接触她。
找路克斯。
第二天我在写字楼拨电话给路。
"嗨,小叶,"他一贯地热诚,"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我提醒他,"昨天才见过。"
"啊是,你如何?又快升职了吧?呵呵呵。"
我说:"乔治,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能为你做什幺,朋友?"
"乔治,昨天那个直发女孩子,叫王敏儿的新闻官,是你手下吧?"
"敏儿?啊,自然,她确是我手下,怎幺──"他疑心起来,"你这家伙,眼睛
好尖,喂喂喂,你的目光应当集中在A大使身上呀!"
"她可是独身女郎?"我急促地问。
"自然。"他说。
"乔治,帮我一个忙。"
"我约她出来?"他接上去问。
我看不见他,也可以猜到他在那里挤眉弄眼。
"是,请你大力赞助。"
"敏儿眼高于顶,不一定成功。"他说:"她在我这里一年有余,我都没约会
她。"
"你有老婆子女,谈什幺?"
他哈哈的笑,"我替你想想法子,有消息通知你。"
我大急,"喂喂喂,你少跟我要花枪,你十年八年才给我消息,我等等就等死
了。"我说:"就算十天八天也太多。"
"老小于,你别急色好不好?"他取笑我。
"不是急色,"我说:"是一见钟情。"
"罢罢,明天给你答复。"
"约她吃饭。"我急急补一句。
"得了。"
"她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路克斯说。
"你怎幺知道?"
"我不知道,什幺人知道?"他说:"你等我的好消息吧。"他挂了电话。
我等着回音。
过了两天,我不耐烦起来,可找路克斯。
他吞吞吐吐,有口难言。
我问:"怎幺?答应我的事如何?"
"小叶,抱歉抱歉,我问过敏儿,她说:(一)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怪叫:"你明明说她没有男朋友!"
"她说她最近一个月才认识那位男士。"
我气愤:"有这幺巧。"
"就这幺巧,小叶,这是缘份。"
"你这洋人懂得什幺叫缘份?"
"我们洋人的缘份叫'机率'。"他说。
我深深叹口气。
"还有,(二)她说你不该通过她上司来约她,令她有压逼感。"
我垂头丧气,她批评了我这许多话,仍然不肯与我出来,有什幺用?
"小叶,我承认敏儿是个出色的女郎,但其它的女孩子也很好──"
"她的电话几号?"
他说了电话号码,"我劝你不必再动脑筋了,她是个尖锐聪敏强硬的女子。"
"这正是我喜欢她的原因。"我说:"咱们中国人有句俗语,叫做'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
"你算了吧你。"他挂了电话。
我为什幺喜欢她?因为她与香港一般女孩子不一样,一般香港女孩子欠缺阳光雨
露,并且思想见地都非常狭窄,我无法容忍这类女孩子。
但敏儿不同,我喜欢她精神奕奕的样子,虽未曾与她交谈,也知道她是个活泼开
朗的女孩,换句话说,她有洋妞的劲,又有中国女郎的文化。
我过了三天才聚集足够的勇气打电话给她,这件事要早做,迟了只怕人家已经忘
了我是谁,我总不能开口说:"一年前体育馆开幕那天──"届时人家已经儿孙满堂
了。
我说请王敏儿听电话。
她问:"哪一位,这正是王敏儿。"声音很清脆活泼。
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我姓叶。"
"叶先生有何贵干?"她问。
"我是A领事馆的人。"
"哦。"她显然想起来了,"你。"声音顿时冷了三度,也并不再接口说话。
"敏儿,"我咳嗽"声,"你也许不记得见过我。"
"我记得,"她说:"那天你站在A大使身边,穿一套深咖啡色西装,极浅的淡
绿色衬衫,配墨绿与咖啡细条子领带,咖啡色皮鞋,枪配在左脚踝上,可是?"
我震惊,她那无懈可击的记性与观察力!
我顿时面红耳赤起来,而我尚以为她正眼也未曾看过我。
"找我什幺事?"她光明磊落地问。
"我──"我竟然说不出口。
她在那头不作声。
"我想约你见面。"我终于喃喃说了出来。
她并没有挂电话,她温和的说:"有什幺事,不能在电话说吗?"
"我想见了面说比较好。"我觉得她语气略为松动。
"不必了,叶先生,我工作很忙,下了班,私生活也比较忙。"她暗示我,"再
见。"
完全不给我机会,我惆怅地想:她看清楚我,知道我是谁,可是她对我兴趣全无。
多幺忠诚的一个女郎,有了男朋友,便不再看别的男人一眼。
休假那日我吊儿郎当的在家练钢琴,母亲在一旁咕哝我不去找女朋友上街。
虽然现在天下太平,然而配枪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发生了事,母亲是很担心的,
她老觉得我娶了太太,这担子就移交到妻子身上,她就可以安枕无忧。
护卫员任满,我便可以升职。可是升不升还是一般寂寞,友人老笑我像电影中的
独行杀手,冷着一张睑配着枪独来独往。
大使最近参加一连串的慈善活动,因此我得到例假的比率也相应减少。今天是难
得的浮生一日闲。
找女朋友是难的,待我喜欢别人的时候,别人又不喜欢我。呵王敏儿。
九月廿五日,我的生日,大使参加H埠的重光纪念日,我希望可以看到王敏儿。
该日下午阳光普照,她与男同事站在一起维持秩序,那位男士高大英俊,与她犹
如一对金童玉女。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呢?大概不是,路克斯没提起过。
她仍然正眼都不看我。
呵,狠心的女郎。
她穿一件白色的上衣,白色的裙子,轻盈美观。我发现她最钟爱的颜色是白。
跟我一样。
我尽量将我的目光收回来,放在大使身上。
大使微微向我笑,他是个老好人,没架子。
他低声与我道:"看中了那白衣女孩?"
我窘得不得了。
"爱情瞒不过人。"他向我眨眨眼。
我涨红了睑。
"不妨不妨,我替你做这个媒。"大使说:"你放心,你们有的最见面机会。"
我还来不及回答,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大汉排开人群,挤了上来。
我马上醒觉,一个箭步挡在大使前面。
王敏儿与她男同事反应也敏捷,她一手拉着其中一个大汉,嘴里说:"请住!"
可是那个汉子已经拔出了枪,我一手按低大使保护他,叫声"上帝!"便从枪套
取出枪来发射。
人群看到枪,马上哗然,大嚷起来,四向奔跑。
那汉子将王敏儿挡在前而,发射一枪,没有命中任何人,我继而还击,射中他左
臂,他的枪落地,但是他的同伴却向王敏儿开了一枪,她跌倒在地下。
"天!"我痛苦的扑过去。
大队警察已经涌到,拘捕那两个大汉。
"敏儿!"我扶起她,"敏儿。"
她的伤在左肩,她匕痛得睑色发白,咬紧着嘴唇。
"熬一熬,"我说:"救护车马上来,你这伤不碍事。"
大使早已避到安全的地方。
敏儿呻吟一声,"你那枪法!他箍住我脖子,枪指着我脑袋,你还向他开枪?"
我歉意地说:"他料不到我会反击,所以才会击中他。"
"自然,"她瞪我一眼,"那是我的性命。"
我真料不到她坚强若此,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谈笑风生。
但她在肩膊上的血汨汨流出不停,现出一个血洞,我心为之碎。
救护车赶到,把她抬上担架。
敏儿闭上眼睛,我听见她说:"真狼狈。"
我只能目送她上救伤车,然后与大队护大使回府。
真险,我捏一把冷汗,几乎没崩溃下来。
大使十分镇静,问我:"那勇敢的女郎如何?"
"医院说情况更好。"
"不会有伤残吧?"
"没有击中肩骨,实是不幸中之大幸。"我嘘出一口气,"伤口复元约在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