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有两子两女。”
“太多了,一子一女比较则中。”
“唉,连对象也没有,说得那么远干甚么?”
朋友,是随时可以谈天说地,毫无顾忌,结伴同游的知己,梅贞已远离她们。
她的消息却不断,报纸电视电脑网络上都可以看到。
作品要改编电影,有人控告她抄袭,传与某男演员往来甚密,接着,传出她订婚消息,对象,正是那个犹太人。
旁人永远不会知道消息真假。
梅关再也没有同她们联络。
承璋遥远地视福她。
是的,老友成功了她没有,不过,汤承璋从来没有出人头地的压力,她不打算心苦中苦,也不想做人上人。
健康快乐,予愿已足。自小父母就这样教育她,她有她做人原则。
她轻轻说:“梅贞,祝你永远红得发紫。”
眼泪
自与男友王天宇分手后,纪文心情很差,时时背人流泪,白天虽然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哭过的样子是看得出的。
一连好几个月,情绪都不能振作,连她自己都开始害怕。
纪文一个人住,习惯有事也不回家诉苦,因为那里没有可以帮她的人。
独居在一间小公寓,每到黄昏,天色渐渐合拢,半明半灭,日夜交界,对面大厦的窗户渐渐亮灯,每一个窗口都有一个故事,纪文用手掩脸,没有办法抑止泪水。
她觉得这是她生命中最坏的一年,只要熬得过这一关,一切都会好转。
星期六,她一个人留在公司做到下午,应付了美国总公司诸多要求才下班回家。
回到家,她斟一杯冰冻啤酒,坐下来呆呆对牢电视。整天没有吃饭,也不觉肚饿,只希望时间可以快点过去。
周末对她来说最可怕不过,在星期天睁大眼睛不知何去何从。
新闻播放完毕,综合游戏节目开始,一大班染了黄头发的艺人呱呱叫,似服了兴奋剂,嘈吵不堪,纪文关了电视去沐浴。
往日,这个时候,王天宇会来看她,两个人听音乐,下一盘棋,吃顿饭,开车兜风……节目很多。
今天,他已经有了新的对象。
纪文见过那个女孩子,她容貌清丽、家境富裕,条件的确优秀,唯一失分的是学历稍逊纪文。
纪文苦笑,考第一有个鬼用?不过,幸亏成绩优异,否则找不到好工作。
她刚换上运动衣,门铃响了。
纪文一怔,打开门问:“谁?”
门外是一个女孩子清脆甜美的声音:“我叫赵容,找纪文小姐,我由王天宇介绍来。”
纪文不由得打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短头发圆脸的年轻女子,英姿飒飒,穿着卡其裤白衬衫,背着大背囊,手挽行李袋,像自远方来。
“纪文,王天宇曾经说过,假使我路经本市,可到他女朋友的家借住几天。”
纪文忍不住问:“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去年夏天在伦敦大学。”
“我与他已经分手。”
赵容一怔。“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说:“打扰你了,我马上走。”
“喂!”纪文叫住她。“临急临忙到什么地方去,请进来吧!”
赵容笑了,她还爱他,一听就知道。
“那我不客气了。”
她把小行李拖进小公寓。
“你从那个城市来?”
“喜马拉雅山麓。”
纪文一怔。
“那边是客房,不早了,洗个澡休息吧!”
“谢谢你收留。”
“不客气。”
纪文回到自己房内,在手提电脑上查看了一点资料,熄了灯,准备睡觉。
朦胧间她听到有人轻声唱歌。
歌声用小提琴伴奏,歌词是这样的:“一日,我遇见两颗泪珠,一颗向我说,它属于新娘快乐的泪水;另一颗向我说,它属于新娘从前的爱人。她落下幸福的眼泪,他却掉伤心的眼泪,两颗泪水在大海内相遇……”
纪文听得呆了。
她泪盈于睫,起来看个究竟。
只见小客房内燃着小小蜡烛,一股熏衣草香氛叫人宁神,她的客人正在弹琴唱歌。
她见到纪文,微笑说:“吵醒了你?”
“歌词太美丽了。”
“随便唱唱。”
纪文坐下来。“你真自喜马拉雅山来?”
她点点头。“自卡曼都前往尼尔,再来你家。”
“你整年旅游?”纪文有点奇怪。
赵容笑。“是,我四海为家。”
“你何以为生?”
“每年我工作六个月,我是一个职业摄影师,出版过几本摄影集。”
“失敬失敬。”
赵容笑。“我不是坏人,请放心。”
“看得出来。”
两个女子各自安寝。
两颗泪珠,在大海相遇,融在一起,伤心的泪与快乐之泪化学成份是完全一样的。
纪文好像有顿悟。
第二天她起来得比较晚。
赵容精神焕发地反客为主,敲门叫她:“纪文,起来用早餐。”
她做了番茄煎蛋,蒜茸面包。
纪文说:“我没有胃口。”
“多少吃一点,肚子饱了,心情也好。”
赵容在客厅地板上整理照片。
纪文斟一杯黑咖啡,边喝边问:“这都是你的杰作?”
“不敢当,请指教。”
纪文蹲过去看,耸然动容。“啊!”
地板上一大堆照片,都不是普通生活或是风景照片,映象中有疾病、战争、饥荒……叫观众悚然惊心。
赵容轻轻说:“我这辑照片,叫做眼泪。”
纪文又呵一声。
“你看这难民营中瘦弱的母亲紧紧抱着患病的孩子,已经欲哭无泪。”
纪文取过照片,看到那两母子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面孔,十分不安。
“我从来不拍摄俊男美女。”
“你可知这对母子命运如何?”
“他们获救,暂时在联合国难民营收容所居住,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纪文用手掩住嘴巴。
她又取过另一张黑白照片看。
这时赵容说:“都是民间疾苦,看了伤心。”
“不,让我看清楚一点。”
这张照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五官因痛苦扭曲,她的一条手臂在内战中炸断,缠这血迹斑斑的纱布,可是,她也没有眼泪。
纪文蓦然发觉,一个人,在真正的痛苦绝望底下,眼泪已干,再也流不下来。
纪文冲口而出:“你浪迹天涯,就是为着拍摄照片?”
“我拍摄的题材也很广泛,我拍过五大洲的野花,去到热带雨林,生过黄热病。”
纪文有点羡慕。“家人不管你?”
“廿一岁啦!管不到啦!”她笑。
真是自由的灵魂,纪文顿时觉得自己婆妈、罗嗦、目光如豆。
她汗颜,衬衫贴在背上。
说也奇怪,那天她没有流泪。
下午她出去买了肉类蔬菜,回来准备做给客人吃。
赵容一看。“哎呀!对不起,我忘记告诉你,我吃素不吃肉类。”
纪文十分诧异。“你的工作耗费许多力气,不吃肉行吗?”
“可以,你试试,如果不惯,开始施加吃牛乳鸡蛋。”
“赵容,你是奇人。”
赵容微笑。
“你是怎样认识王天宇?”终于提到这个人的名字。
“中国同学会中其他朋友介绍,他很热情好客。”
纪文吁出一口气。
“你很爱他吧!”
纪文有点忸怩,始终爱着一个已经不再爱她的人,真是羞愧。
“你怎么知道?”她轻轻问。
赵容取过她的小提琴,弹出幽怨的旋律,轻轻唱:“你看上去仿佛会哭到永远,而天空中的星星对你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了,我实在不想告诉你,你如何粉碎了我的心……”
纪文一听,胸口像扯紧了似的不适,靠在窗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连陌生人都猜到她的心事。
赵容放下了琴说:“对不起,我触动了你的情绪。”
纪文转过头来。“没关系。”
“假使你不介意,我希望可以拍摄你的照片。”
“我?”纪文指着胸口?
“是,你的眼泪。”
纪文突然说:“我的眼泪算什么?不过是为着一点私情,伤春悲秋式的哀悼。”
“所有的眼泪都是珍贵的。”
“我不再哭泣。”纪文像是对自己发誓。
赵容好不率直,她问:“真的?”
纪文低下了头。“失恋,过一阵子就好了。”
“说得好。”
赵容从干衣机里取出衣物,立刻穿上。
纪文骇笑。“你只得一套衣裤?”
“是,两套内衣,一套衣裤,另一条毛巾,两双袜子,背囊只能装这么多。”
“你没有瓶瓶罐罐?”
赵容摇摇头,神情可爱。
纪文叹口气。“我真佩服你。”
只见她挽起照相机穿上鞋子预备出去。
“咦!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到街上去找题材,你有没有兴趣一起走?可为我带路?”
纪文巴不得跟着去散心。
自从与王天宇分手,躲在家中几乎发霉,今日才有转机。
纪文连忙换上便服与新朋友一起出门。
与赵容这样投契,真是奇事。
由纪文驾驶小小房车出市区。
“请到圣心医院,我约好医生拍摄。”
纪文吓一跳:“拍摄手术真实过程?”
“不,我倒希望是,但是医生不批准。”
“那你拍摄什么?”纪文仍然怕有血淋淋实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