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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真牙呢?

  至殷耳畔嗡地一声。

  他自乳齿到恒齿都没有一颗蛀牙,从出世至十岁都由母亲亲手一日刷三次,换牙之际每个月去看牙医生。

  他的胃部开始不适。

  偏偏她又把假牙放在玻璃杯里,透明,一览无遗。

  关若碧敲浴室门,“你没事吧。”

  至殷吱唔,“我不舒服,刚才食物不洁。”

  “喝杯浓茶好不好?”

  “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若碧失望,但看他面色苍白,只得送他到门口。

  何至殷逃走了。

  从此之后,还用说,他疏远了关若碧。

  外边只以为是何家不喜欢女演员,但是何至殷有苦自知。

  连祖母都开始着急。

  “世上何来十全十美之人?”

  “你与妈妈在我眼中十全十美。”,真是,祖母尚且一口真牙。

  “小健芳回来了,你见过她没有?”

  至殷根本没有兴趣,“我下午去围棋会,改天再来陪你。”

  到了会所他叫一壶乌龙茶喝了一口,便看到一双玉手。

  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手,不大不小,不胖不瘦,十指纤长,指甲透明粉红,皮肤雪白。

  两只手指拈住一枚白子,正在踌躇。

  至殷不由得心跳,喂,玉手,你主人的面孔可别叫人失望才好。

  他往上看,不禁有点紧张。

  那女子的鹅蛋脸俏丽甜美,双目斜飞,配两道浓眉。

  至殷的心剧跳起来。

  刚在那个时候,她的对手苦笑道,“周剑韵,我服输我服输。”他推开棋盘离去。

  那个周小姐一听,大笑起来。

  至殷走近一看棋势,轻轻坐下,“我可否续弈?”

  那女郎扬一扬眉毛,“请。”

  至殷沉思,把黑子动了几下,形势另起变化。

  与那样一双玉手对弈真是享受。

  不知她的身段如何。

  声线则绝对及格有余,略为低沉,自然、润厚。

  想到这里,连至殷自己都觉得要求略为苛刻,有点难为情。

  三十分钟后,不分胜负,女郎说:“时间到了,下次再弈。”

  至殷连忙问:“你出市区?我送你。”

  她答:“我自己有车。”

  说罢,她站了起来,身量高佻,十分标准。

  至殷伸出手来,自我介绍。

  那位周小姐与他握手。

  轻,软、暖。

  至殷十分沉醉。

  她开一辆著名快的欧洲小跑车。

  至殷的车尾随其后,故意让她快一点点在红灯前并排停住,他问她要电话。

  她迟疑一下,笑了一笑,讲出号码,飞驰而去。

  至殷很快打听到周剑韵是大通证券公司的副总裁,年纪比他大一点点,非常能干果断。

  祖母一贯意见多多。

  “这样能干的女子,恐怕不会甘心在家生儿育女。”

  “那当然。”

  “咄,你明知没前途还浪费时间。”

  “我比别人幸福,我的时间可以浪费。”

  祖母气结。

  “最疼我才教训我,可是这样?”

  “我还以为你真糊涂了。”

  因为她的一双手,说起来真是有点幼稚。

  晶光灿烂的指环套到那样的指头上,才叫做好看呢。

  可是,出人意表,这双美手,所作所为,却十分男性化。

  周剑韵每日对牢电脑荧屏工作八小时,替客户调配资金赚钱,每一着都牵涉到亿万元,工余,她喜欢开快车。

  除却跑车外,还喜欢驾巨型的哈利戴维臣机车。

  碰巧何至殷什么都会,投其所好,立刻自英国专门公司订了各式皮制配件送她。

  两个人时时到郊外飞车。

  下大雨,雨人穿着紧紧皮衣裤,合用一车,剑韵坐在后座,双手环着至殷腰身,脸靠贴他的背,加上速度,两个人好似化为一体。

  至殷觉得自己运气太好,永远可以找到合适的女伴做他喜欢享受的事。

  真应感激上苍。

  可是,他的挫折终于来临。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俩如常在公路上飞驰,机车速度越来越快。

  急转弯时对面忽然出现一辆货车,像一座山似压上来,至殷想避,可是货车体积实在太大,刹那之间,他想起父母对他的期望,他也想起一生中许多未完成的的理想。

  他失去了知觉。

  能够醒来是奇迹。

  他恢复知觉的时候,第一件事是想到女伴安危,接着害怕自己已经失去一条腿或是一只手臂,甚至半身不能动弹。

  他惊惶得流下泪来。

  病房里只得他一个人,看护在另一角落忙着填写表格。

  手脚都可以动弹只不过左臂打着厚厚石膏,他略略放心,张大嘴叫人。

  看护闻声转过头来,神色凝重,并无笑容,立刻按铃唤人。

  医生几乎即时走进病房来。

  至殷拉住医生“告诉我,我的女伴伤势如何?”

  医生答,“她只受轻伤,无恙。”

  至殷松一口气。

  “你俩生还是一宗奇迹。”

  至殷沙哑着声音,“妈妈——”

  他激动过度,忽然晕眩,接着再度失去知觉。

  这次苏醒听见母亲哭泣声。

  至殷无比歉意内疚。

  “妈妈。”

  何太太泪如雨下,“至殷,我怕得要命。”

  “妈妈,真对不起,我没事了。”

  一边传来父亲恼怒的声音:“没事?起码有一年时间需做物理治疗,以后再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什么事,竟跑去黑夜忘命飞车!”

  给父亲斥责,心里反而舒服。

  “祖母呢?”

  父亲更加光火,“还没敢叫她老人家知道这件事呢,只说你有事到新加坡去几天,你若有不测,我都不知怎样向她交待!”

  至殷默然。

  何太太握着至殷的手一味痛哭,看样子是忍到今天才敢发泄情绪。

  这时,至殷发觉房间里有个陌生人。

  那女孩子粗线条,穿蓝布裤白衬衫,一头短发,姿色平平,不过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她见至殷看着她便自我介绍。“我是王健芳,记得吗,小时候老一起玩。”

  呵,健芳,依稀记得那时一班男孩老是欺侮她。

  “这几天是你陪着我妈吗?”

  健芳爽朗地笑。“我碰巧有空。”

  管史进来说:“病人需要休息。”

  至殷大叫,“不,我需要人陪我,闷死我了。”

  医生替他注射。

  他昏昏入睡。

  他那些精彩的女朋友们全没来看他。

  可是都送了花来,出自同一花店,名贵,不切实际,中看,但没有亲切感那种。

  至殷苦笑。

  那时,情到浓处,全化不开来,“至殷……”腻得如蜜,一下子全抛到脑后,如过服烟云。

  这是何至殷毕生第一次遭到挫折。

  他并没有很快出院。

  肺部感染,发高烧,情况有点凶险,终于离开医院,已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他满脸于思,瘦了十公斤,佝偻,哪里还象个美男子。

  照着镜子,自己都诧异,噫,原来美貌是那样靠不住。

  难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一直悲叹人类的青春与美貌飞逝。

  幸亏这一段日子里,健芳一直陪他。

  其实是陪何太太,不过,他们天天见面。

  健芳温婉可人,非常体贴,与何太太十分投契。

  出院没多久,他收到一封律师信。

  周剑韵告他鲁莽驾驶导致她身体受损,要求赔偿。

  他完全服了这班美女。

  他把事件交给欧阳律师处理。

  “争取庭外和解。”

  欧阳不解,“这是宗交通意外,我们不一定会输。”

  “不,她要钱,给她钱好了。”

  欧阳叹口气,“你太豪爽了。”

  “我逼于无奈,试想想,什么样下流男子才会与女子争钱?”

  欧阳颔首。

  至殷苦笑,他一直还以为她们喜欢他,是因为他风趣,懂得生活,并且纵容她们,原来不是。

  原来是为着钱。

  在家养伤的一段日子,他生活方式发生很彻底的变化。

  他拨出很多时间与父母相处,谢绝应酬,收心养性,对银行工作也发生新的兴趣,正与同事设计庞大宣传计划。

  伤势渐渐恢复。

  只有何至殷本人才知道,左臂比右臂短了两公分左右,向后屈时有困难,再也不是受伤前的全能运动健将。

  他告诉健芳,“起码打网球与高尔夫时都受到限制。”

  健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能拥抱美人儿跳探戈不就行了吗?”

  至殷刹时间涨红了面孔。

  他不知道自己在健芳眼中竟是个如此不堪的人,不禁讪讪地。

  健芳还安慰他:“爱美是人的天性。”

  他更加啼笑皆非。

  老好祖母为他解嘲:“健芳,你真没留意?至殷好久没出去了。”

  至殷非常尴尬。

  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男人也有名誉这回事,只希望收敛还来得及。

  过年前,银行推出一连串宣传,效果奇佳,生意突增十五个巴仙,何氏非常高兴,对这个爱玩的长子刮目相看。

  工作的满足感使至殷重新站起来。

  且听女同事对他的评价。

  “比从前更漂亮了。”

  “以前太刻意卖弄魅力,今日成熟稳重,才见真工夫。”

  “也不穿浅色西装。”

  “真没想到他会成为智慧型。”

  一日回家,看见健芳正在帮他母亲筹备一项慈善活动,忙个不已。

  “妈妈呢?”

  “在书房里办交涉。”

  至殷有时间,便坐在沙发里看她忙。

  使芳有一张小圆脸,此刻头发有点乱,更显得孩子气,她全神贯注在批阅文件,十分用神,人在专注的时候往往有种美态,深深吸引了至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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