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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子挑领带扮花蝴蝶在花从兜搭真使我疲倦,还要到几时呢?都二十好几了。

  找到这个女孩子就好开始追求。

  追求也是最累的一件事,不过自古雄性动物都要向雌性下功夫。有没有看过“生命之源”这种益智影集?阳性生物都出尽百宝向雌性追求……

  想大多了,好出门了。

  妹妹其实做得很露骨,那么多女孩,才我一个男人。不过她们都似不介意。

  一共十八位。

  她不在。

  没有一个是长发的,大部分留时髦的极短的发型:脑后剃出一个尖,额角一束短发直竖出来,两鬓用发胶腊得亮亮的。

  千篇一律。

  女人的头发,应浓而厚,长而密,如海藻,异性可以用手挽起,把鼻子埋进去深深嗅吸。也许她们时间不够,也许赶潮流,竟淘汰了长发。

  衣服,我不喜欢垫肩的衣服,大衣或者尚可原谅,但她们连小背心、衬衫都加垫,都似美式足球员,这潮流已有七、八年,尚未过去,讨厌。

  我同姊姊说:“她不在。”

  姊姊困惑。“那么是有夫之妇。”

  不像,她不像。

  有夫之妇看得出来,婚姻幸福的,大多有副舒泰的样子,婚姻不好,又有凄苦之状。

  独身女子再寂寞,也带些高贵出世的味道,一眼看出来。

  “不,不可能,是你漏请了她。””

  姊姊啼笑皆非。“我的朋友,我不知道?”

  “你一向糊涂。”我抱怨。

  “可不是,我一直是小迷糊。”姊妹附和。“但外头不知多少人认为我精明厉害,你说,我多委曲。”她非常遣憾。

  我这一句话说到她心坎里去,大有知姊莫若弟之感。

  “那么,她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想一想。”

  “真是长头发?”她问。

  我肯定。

  “除了我,没有人肯留长发。”姊妹说:“没有人长发披肩。”

  轮到我糊涂了。一

  我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子,抑或一切是我的幻象?

  坐在图画室中:我发呆发足一个下午。

  那班女孩子玩得兴起,踢掉鞋子,跳起牛仔舞来。

  我用手托着头,不出声。

  没有女孩子主动同我说话,她们都不在乎了,普通男人救不了她们。夜里再罗曼蒂克,天一亮,她们还不是得回到公司,再一次打仗。

  除非是姊夫这样的英雄,另当别论。

  她们都看穿了。

  到下午五点,吃了甜点咸点茶或咖啡,大家都散场。

  我躺在图画室那张长凳上,鼻端似又闻到那阵香气。

  那个下午真浪漫,可遇不可求。

  姊姊送完客回来,也坐在我对面纳罕。

  给她这件事做也好,省得她闲得慌。

  她问:“会不会是没有请帖,趁人多混进来?”

  “不,她不象女混混。”

  “这倒奇了,依你说,她气质也不错?”

  “上佳。”

  姊姊在生活上不知多有门槛,她说的全是金科玉律,一定要听。

  我点点头。

  “我能为你做的,到此为止。”

  “谢谢。”我是由衷的。

  她同我说:“想象总比现实好,许多女友立定旨意要嫁偶像,真的嫁过去了,也不过如此,总与理想有出入,有时一辈子追求理想追不到,更有意思。”

  没想到姊姊忽然说出这番话来,我大为感动,肃然起敬。

  没多久我也走了。

  怎么可能这么顺利与她再度相逢,我应早猜到,伊人不知在何方。

  姊姊的话甚有道理,也许伊人只在那一刻显得美丽,不过不让我亲眼再见她,我不会相信。

  过了一段日子,我并没有在姊姊面前提起,她早就忘了,忙着学书法,忙着研究古董,忙着结交权贵…最要紧即学即用,立刻见效。

  我许久没到姊姊家去。

  我的家与的姊姊家截然是两回事

  面积不算小,但几乎没有家具,空荡荡的感觉非常舒适,连床都没有,睡在地毯上,也不需要杂物架子,书本全放地上,我并不搜集任何东西,无论是什么用不着的东西都舍得扔掉。

  两姊弟性格上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或者一娶妻,她会带来两千件衣服、七百双鞋子。是,她也带来爱,不过什么都是有两面,有其利必有其弊,哪里去找十全十美的人?

  一直胡思乱想。

  姊姊又来找。“我们有个演艺会,要不要来?都是闺秀们,自弹自唱。”

  我的妈!

  她们以为有几个钱,连天分都可以硬上,佩服佩服。于是唱歌似杀鸡,表演芭蕾如贵妃醉酒…还有些要开画展、写书、做设计,务必努力做到才貌双全。

  “我不去。”

  “你不想旯见见那长发女人?”

  “她会来?”我的心咚一跳。“你知道她是谁了?”

  姊姊狡绘地说:“我不知道哇,俱她来无影去无踪,你能放弃机会吗?”

  我一口气顶住。

  “来吧。”她似有读心术。

  “几点?”

  “下午二点。”

  去瞄一瞄,立刻就走。

  免得被女人当呆瓜:老有这么一个男生,无所事事,在姊姊家中兜圈子。

  我还是没有看到她。

  这次有个长发女郎,不过头发不是直的,烫得很鬈,十分娇俏,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她们各展才能,我开了一瓶七三年的宝多,独自斟着饮。姊夫最高兴的一件事便是我欣赏他的藏酒,他不会介意。

  我打算从书房长窗溜走。

  走过金鱼池,到了车库,看到一个女子站在一架敞篷车旁,掀开了引擎盖,不知在研究什么。

  我好心问:“什么不妥?”

  自问会修车,技术不坏。。

  她不睬我。

  “是不是电池用尽?”我走过去问。

  很普通一句问话,,谁知她勃然大怒,抬起头来,抢白我:“关你什么事?”

  她一抬头,我就呆住,遍寻不获,原来就是她。

  但火气这么大!此时她圆睁着眼,扭曲嘴巴,额上露青筋,凶巴巴地,一点不似伊人。

  仍然是那头秀发,仍是白衣,但她不是她。

  我呆子似瞪着她,十分震惊,十分失望。

  车子里也坐着一名女子,相貌略差,但态度好一百倍。

  她很过意不去。“小妹,你怎么蛮不讲理?这位先生,对不起,我们的车子抛锚,你能帮我们看看吗?”

  说着她也下了车,手中提着梵哑铃盒子,看样子是表演者之一,开车送她来的,当然是她的小妹了。

  话没说完,那小妹伸脚踢车身。“来这种见鬼的地方,用这部见鬼的车。”

  如此凶暴,叫我看不顺眼。

  我冷冷说;“光骂见鬼,车也不会好起来。”

  这下子她真要与我拼命了,若不是她姐姐拉住她,她会扑上来咬断我脖子。

  这么暴躁的女性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冷了半截,人是找到了,问你敢不敢追!

  难怪姊夫爱姊姊,拾她抓大权,这十年八年,我都未见过姊姊对姊夫呵过大气,说过重话。

  虽说现代女性经济独立,不用仰男人鼻息,也不必这般待人。

  当下我检查引擎,把电线驳好,一扭匙,发动车子,立刻忙不迭离开现场。

  那位做姊姊的追上来问:“先生贵姓?谢谢你。”

  她小妹还在骂,那一点点小事,对她来说,如丢了一枚原子弹,吃不消吃不消,这样的女于如何对着一辈子。

  我逃难似的进屋里,倒在沙发上喘息。

  苦笑,去追呀,伊人!

  或者这刚巧是她最丑的一面,不知是运气好抑或运气不好,刚刚看到她最美与最丑的一面,黑白强烈的对比,当中的一列灰色已不能引起我的兴趣。

  唉!

  最怕凶恶的女人。

  喘气未平,发觉自己又回到图画室,也罢,累了,睡一觉吧。

  一看长椅,噫,无巧不成书,又躺着一个人,又是女孩,又是长头发。

  她正在酣睡,面孔埋在椅垫底下,胸脯一起一伏,似只小动物。手指纤细光洁,手臂上有太阳棕。看样子也是个美貌女子。

  怎么样?

  要不要叫醒她?

  破灭一个美梦,又升起一个希望,要不要再试一次?

  我犹疑很久。

  怎磨老有人在这张长椅上寻好梦?

  害我进退两难。

  呆了很久很久,才下定决心,悄悄站起未,悄悄离去。不行的,单凭一刹那的印象是不行的。这样就断定她是否终身伴侣实在太孩子气太感性。

  待她醒来再说,有机会慢慢观察再说。

  我点起一枝烟,走到客厅,有位小姐在表演钢琴独奏,其他的女士们静心欣赏。

  这班女性唯有在静寂的时候才露出一分气质。

  我在一个角落的空椅上坐下。

  那个坏脾气女孩已经不在,她姊姊则坐在近窗处,微仰着脸听演奏,黄昏夕阳恰巧罩在她身上,在她头发脸庞上圈出一道金边。

  这时刻她又何尝不美。

  每个人都有他最好看的一刹那。

  姊姊有,我也一定有。我换一个姿势,把左腿搁到右腿上去。

  我在等图画室那女孩睡醒,起身,我要拿她同室内其他小姐们比较一下。

  此刻姊姊似乎看穿我的心意,在另一角,她向我眨眨眼。

  我朝她扬扬眉毛。

  我的伊人,你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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