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耸耸肩,“后来你姊姊也跟我说了,他当着她睑说永远爱她……”
“你没有跟我姊姊谈条件?”我骇然问。
“啊,我一个伦敦大学的毕业生,阴沟里翻了船,我还作弃妇状哭哭啼啼呢,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我还把你姊夫说过的故事重复一次?”
“他编了个什么样的故事?”我问。
玫瑰按熄烟。“我不想重复。”
“能叫你相信的故事一定是好故事。”我说
她点点头。
“真看不出来!”我惊叹,“真没想到他会是那种人!他与姊姊结婚多久了!一点点迹象都没有。”
玫瑰笑一笑。
我问:“你爱地吗?”
她点点头。
我心头像中了一拳。
“我会好起来的,”她说:“别担心。”她倒过来安慰我,“一下子就没事了。”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大吵一顿?只为了自尊?”我问:“你有那么骄傲?”
玫瑰不肯回答。
我回去找姊夫。
“你这个卑鄙的人!”我厌憎的说。
他不出声。真划得来,人财不失,现在又是好丈夫好父亲了,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我说:“一个人不可以这样子走出去不负责任地行骗。法律上你没有犯刑事案,但是我希望你晚上睡不着!人家实在是很爱你的!”
他还是不出声。
于是姊姊照常搓麻将,眉飞色舞地诉说着她(爱情)战胜的经过。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女人,我搬了出来住。
我不能去告诉姊姊!最可怜的可怜虫是你,不是别人。这也行不通,她决不相信她是可怜的,愚昧的人活在他愚昧的世界里,谁说他不是如鱼得水。丈夫不是回到她身边去了吗,每天六点锺不是准时回家吃晚饭吗,他们不是可以安然地白头偕老吗,她已得到她要的一切。
第二次见到玫瑰,她缓缓的说:“……也不是要嫁给你姊夫,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很谈得来……绝不是要结婚,我是这么寂寞,身边没有一个人,周末的夜晚,室内空洞…要上街也天天有得去,但是我不想去跳舞喝酒,我只想身边有个人听我说话,说话给我听,结果你姊夫来了…其实并不是要嫁他。”
我默默的听,默默的叹息,她内心非常空虚,他利用了她,然而利害关系一来,他离开她。从头到尾,他并没有诚意。
他在家是大少爷,有情人、有房子、有孩子,离开妻子,他那可怜的收入起码少掉一大半,做人哪儿有这么舒服,为玫瑰?不如为自己,街上的女人多着,同必为区区的小事而牺牲他日后的幸福,他妻子又不是不原谅他,他再也没理由不猖狂放胆去做。
这决不会是最后一次。
姊姊常常说:“他不怕我?哼,谁跟他捱半世?他不告诉我他爱我,那还不行,还得当着那女人的面孔说。”
我问姊姊,“你现在很快乐?”
她得意洋洋地笑,是有这种人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身上。然而我原谅她,她不知道有更好的事可做。
时间过得飞快,我在外边一晃眼住了七个月。
这七个月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我安逸地独自生活与工作,但是没有男朋友。我对男人起了戒心,有时倏男孩子约我吃饭,我会想,他是真诚约我?抑或是络别人约不到,所以现在来找我?我是否他的代替品,他是否在说故事?
姐夫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给我的无形压力有多深。我很明白,不见得每个男人都是谎言专家,但是我怎么分辨?我怎么知道谁是骗子谁不是?
就在周年的当儿,姊姊又开始呼天抢地的找着我。
那一日我刚刚下班回到家,还没有打开门,电话铃不住的响,震天价般,一直响到我抢着去听为止。
那头大哭声:“妹妹!”
又有什么事?
“不得了,你快来,你快来救我!”她大嚷大叫。
我觉得她好戏剧化,但因为她是我姊姊,我不得不问:“什么事?你要不要来我这里?”
她说:“你姊夫要跟我离婚!他要跟我离婚,”
“又”?次数太多了,我淡淡的说:“恐怕是这阵子你麻将搓多了,他吓你的,你把那狐狸精找来,打她一顿,啥事也没有,姊夫还不是乖乖被你牵着鼻子回家。”
他们夫妻俩,生活太平静,又喜刺激,过阵子便找个不幸的第三者来当牺牲品,以便证明他俩夫妻恩爱如昔。
姊姊哭诉,“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她把我打了。”
“什么事?”我问。
“她打我!我被那娼妇打了!”她哭诉:“我不活了,我真的不活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动不动打人,人家自然还手,你怪得了谁?老姊,你简直像个泼妇,动不动伸手就打,老公又不是狗,你捏着棍子打死了他,他心不服又如何?”
“这么些年来,我陪着他捱,爹娘剩给我的那份钱,我贴了多少进去!他竟拿着我的钞票去贴女人!一打一打的玫瑰花,法国丝巾,日日陪人家吃午餐──”
姊姊就是这样,贴是贴了,可是贴得不爽快,贴了又怨,对姊夫一点面子都不给,爱骂爱打,粗鲁之极,姊夫压抑过度,又离不了她,只好到外边去发泄。
婚姻维持着,说是说为了孩子!可是自己人都知道是为了钱,姊夫那三千港元收入,跑到什么地方去有这种享受?姊姊用他的私蓄请佣人,买汽车,她自己也省吃省用,妹夫那三千元简直等于别人九千元般的享受,他离得了她?如果他现在真赚九千,他不要玫瑰?别说结婚十三年,三十年又如何。
我是老姊,早在玫瑰事件就离了婚,还等今天!这种男人要来做什么。一件脏,两件秽,他放横了心,反正捱打也捱惯了,老姊拉直声音叫,他当她唱歌。
这种家庭,两个孩子考试长期不及格……玫瑰并不知道这些内幕,若知道了,开香槟也来不及,嫁姊夫这种男人?自然,他“爱”姊姊,因为他没有能力爱其他的女人。
姚姊在电话里哭诉又哭诉。
我叹口气。
我答应他去看姊夫,听听他有什么好说的。妹夫在写字楼里,我约地去喝咖啡。
他说:“我决定离婚了,反正我光身走出来,什么也不理,什么也不带走。”
我说;“既然你有那么大的勇气,玫瑰那时候,为什么你不讲?”
“玫瑰?”他沉默了一会儿,“玫瑰不同,像我这种人,配不起玫瑰。我带着那份薪水过去,难道养得活她一只手指?况且我有两个孩子,总得付一点瞻养费。她的人格,她的学识,都是我尊重的,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底子,我喜欢玫瑰,虽然开头没有诚意,但后来……”
我看着姊夫,他渐渐低下头去。
“现在这女人呢?”我问。
“是个过气歌女。”
我笑,“女人们喜欢你什么?”
“我不能再与你姊姊相处下去,她要付我三千元一月把我养下来,我到底还是个男人,她甚至不让我上街,整日整夜的钉着我,我真觉得没滋味。自从玫瑰之后,她日日夜夜地吵,我受不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
“是,我何尝不可怜,她牺牲十三年,我又何尝不是十三年,难道我的日子不是日子,男人也是人。”
“她不会放过你的,”我说:“她也不会放过那第三者,你知道你老婆,她毕生事业是缠死你,标准的拚命三郎,你当心点。”
“大不了给她刺一刀。”姊夫并不在乎。
“那歌女有什么好?”我问。
姊夫迟疑一下,“她资助我开一间旅行公司。”
呵,姊夫一辈子是这个样子。
我摇摇头。沉默着。
过一阵子,他问我:“玫瑰,你有看见玫瑰吗?”
“没有。”我说。
“她好吗?”妹夫问。
“我不知道,但是她与你还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念她。”
“你想想你那间旅行社吧。”我没好气的说。姊姊与姊夫,简直是一对活宝。
但是我还是去看了玫瑰,玫瑰正在洗头,来开门时额角带着亮晶晶的水珠,漂亮得如出水芙蓉,气色红润,我忍不住拥抱她。
“喂,喂,怎么了?”她笑问。
“你在恋爱?”我问:“这么美。”
“没有,谁还恋爱,怕都怕死了。”她吐吐舌头。
但是她的神情是愉快的,她已经忘了那件不幸的事。我很代她高兴,拉看她的手坐下来。
“你这么久没来看我。”玫瑰说。
“我不好意思。”我据实说。
“为那件事?”她笑笑,“我早忘了。”
“你不恨他?”我问。
“你姊夫?不不,我怎么会恨他,他是个好人。”
“好人?”我的下巴几乎掉下来。
“真的,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曾经很快乐很快乐,”玫瑰说:“真的,我觉得他很好。”
“好?”我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放点良心出来。”
“他的确对我温柔体贴,尽足他力量帮助我,送花送糖。我相信他爱我,女人对这种事很敏感,尽管男人说爱爱爱,如果他没有真心,女人还是感触得到。你姊夫,他虽然后来跟你姊姊说只是玩我,我却深信他爱我。那时候我在酒店做事,无聊起来,喜欢嚼口香糖,他一打一打的买给我。不是口香糖本身的价值,而是他留意到,他费神去买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