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俏的问:“你傻傻地想什么?”
我微笑地摇摇头。
“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我答。
“真的,怎么会没有?上一任女友呢?”她一脸的笑意,脸蛋像莲花般。
“十五年前的事了。”我答。
“那么久,快一个世纪呢,”她乱比刮着,“她美不美?”
“要比你美呢。”我再答。
“我美吗?”她浮滑地逗我称谊她。女人的本事她已学会了。
我说:“你算是美的。”
但是我马上发觉小莉少了一样最动人的地方,小莉不骄傲,频频比她更像个钮阳天,频频最突出之处是骄气凌人,不似小莉这么容易接近。
果然,她听了我的话马上高舆,喝完茶我们换地方吃晚饭,她没有意思回家,我就有义务陪她一天,这可是礼貌,小莉比不上频频,那才是一流的女孩子,小莉属二三等,然而这二三等却恰恰好,容易受世俗人欢迎,讨他们吝亩,小莉连频频的烦恼都不会有。
小莉穿的是衬衫裙子,人黄昏之后,我们可以坐在顶顶好的法国餐庶吃饭,饭厅当中有舞池,可以跳舞,我替小莉叫了蜗牛、小羊肉、苏珊香橙班截,远有干的保道红酒。她开心得什么似的,小小的酒涡在脸上激起的挞漪,溅到眼角,荡漾在嘴角。
她笑道:“幸亏我没穿牛仔裤,否则不能进这饭厅。”
我们还跳舞。选一支四步的曲子,小莉跳得极好,跟得异常敏捷,扬着脸,美得不象话,我十分欣实她。我们只跳了这一支。
小莉跳蹦蹦的说:“宋大哥,你真的。”
我拍拍她的头,笑了。说实在的,她令我高兴。多少日子我没见过有人这么热衷生命了,每一样事都能引起她的激情,小莉是可爱的。
我们散了一回子的步,走过做游客的商店,我买了一安土装的“乔”香水,包好了,递给她。
她的嘴张成o字,睫毛一闪一闪,然后问:“送我的?”她就当众拉住我嘲子亲我的脸。我有点尴尬,她却嚷着:“宋大哥你太好了,对我太好了。”大家都笑,看出她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孩子。这样的孩子,若有人敢去占她的便宜,谁就不能够算是人。
我开车把她送回家,小莉问我:“宋大哥,你还会请我出来吧?”大眼睛实是叫人心软的祈求。
我说:“有空我们再出来。”
“哦。再见,宋大哥,谢谢你。”
“哪里,是我的荣幸。”
回家我几乎没倒在地下,这小鬼精力充沛。我舍命陪英雄,这下子可累坏了。我摇头叹气,又好笑。小方这小姨子真是精采的,可是我会不会再约她呢?不会,她那么小,她不愁寂实,她有它的天地,有她自己一斑朋友,我是个插曲,过了时的歌儿,偶然听顶新鲜,听久了与时代脱节。
我半平的躺在床上,暧,棒透了,一下睡得烂熟。好几天没见到小方,各为各的事忙着。
一天下午他通过秘书找到我,他说:“我小姨爱上你了。”
我吓一跳,叫他不要乱讲。
“是真的,你勾引良家少女,”小方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他在开玩笑,“要不要出来走走?到我们家来,我们要先拍你的马屁,退了就来不及。”
我反正没地方去,既然他来请我,也是他的一片好心,我就答应下来,这次见到小莉,我得提高警觉,不要跟她过份亲热。
我买一盒小小的糖果带去,方太太仍然温柔可爱。
小方对我说:“真是不可思议,我见到张频频,这女人是有本事的,十五年来还维持那么好的身裁,她女儿十四五岁,看上去就像两姊妹,那女孩非常漂亮,是混血儿,一头长发——”小方无法形容,“怎么会有那样的女人?家明,我明白,这世界上的女人多。只有张频频,属于有分土那种。”……
我默默的承认,是的,我倒没想到可以这样形容她,有些女人生下来就像一颗星,带着光芒,任何环境之下总是闪亮。另外一些女人只是一粒糖,一杯咖啡,小力的太太是一汪水。
汤的确很好,我缓缓的喝着。做人其实很简单,在一碗鲜洁的汤里也可以得到满足。
“来,吃点火腿冬瓜汤,这种汤在外头是吃不到的。”
小方说:“我儿了张频频才发觉女人穿旗袍这么的美丽,喂太太,明天去做几件旗袍来穿穿。”他笑。
我也微笑。……
“家明,你有空常来,我安排优秀的女孩子给你认识,你快成家好不好?”小方急着说。
方太太这时候说:“对了,乃,你替宋先生留意一下,相貌学问要好,年纪廿五六岁左右,反正双方互相欣赏就行,做王老五怪难受的。”……,“他做王老五一点也不苦。”小方白我一眼,“他又不是那种穷光蛋,专门想拐个女人到家来做
牛做马。家明自己一个人佳两千呎地方,有女佣人服侍,银行大把存款,他是万事俱备,独欠东风。”
我笑道:“东风不与周郎便。”
方太太笑:“说得好!”
大家坐在那里笑。我是高兴的,一种颜色暗沉的高兴,自从失去频频之后,我的高兴一直是过时的调子。除非是老朋友,否则不会知道。
吃完饭我与小方下棋,方太太说:“小莉要来,让不让她来?”
小方看我一眼,“这孩子瞎七搭八的,烦死人。”
我微笑。小方真是体贴。我一子将他的军。
可是小莉还是来了,她坐在一角看我们下淇,出乎意料之外的沉默。我向她点点头,她紧闭着嘴唇,表情非常炽热,烧伤别人之前,她自己先挠焦了。天气这么凉,她却还穿一件雪白麻纱的短袖衣裙,双腿大胆美妙地展馆着。
她真漂亮。
收了棋子我向她招呼,“小莉。”
她要不睬我,却又舍不得,“我姊姊说你不喜欢我。”实是小孩子,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话。
我说:“她错了,我当然喜欢你。”
“你不爱我:”她大胆的说。
“也不对,某一方面来说,我是爱你的。你这么可爱,”我碰碰她脸蛋,“谁能不爱你?然而污-田不是夫妇之爱,情人之爱,你明白吧?”
她笑了,“宋大哥真是科学家,说话清清楚楚,一点不含糊,叫人气地无从气起。”
我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你宋大哥是个老头子了。”
她侧头看我,“你怎么看也不老,一会儿碰见个好看的姊姊,就不肯提“老”字了。”
“来,我们啡你姊夫做咖啡。”我说。
那夜小莉喝完咖啡就走了。
小方一直对我说,叫我下次有空得预先通知他,他好替我找对象,我唯唯诺诺的答应他。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故事,偶然是会得发生的,我一点不觉得迫憾。
小莉,她过一阵子就忘记我了。那时侯我约频频上街时间不够,钱也不够,总不能畅快的玩,当然也没有送过她香水。那一天与小莉在一起,我像是得到了补忙,我一定是老了。现在大家先后同学都回到家来,以后见面的机会是极多的。见到的人往往不是心中想的人。我与频频分手的时候,她是一个少女,现在的频频是中年妇人,我只觉得她风姿好,但却有一种陌生。
没有多久我们有个同学会“可以挽眷同往,我想到小方可以带着美丽的妻子去炫耀,不禁发出会心微笑,我没有件,随便找个小姐已经来不及,小方建议我带他的小姨去,但是她年纪太小,要她一整个晚上装大人是不公平的,也未必装得好。
于是我开车去接小方两夫妻一起。同学会开在大酒店的饭呜里,好几百块一张票,毕业后嫌不到钱的同学并没有到。人情世态便是这个样子的。
女侍递上鸡尾酒、小点心,于是我们人各一杯在手,作其高级绅士淑女状,我很后悔没有把小莉带来,她一定忍不住有许多批评,引人发噱。
没多久频频也来了,我们男士们都站起来,她带着女儿,丈夫没有到。我见到她倒也罢了,只是点点头,看见她的女儿倒是一怔,这小女孩子长得与她母亲一模一样,她很晓得她长得美,非常的骄傲,身上的衣裙与小莉昨日穿的一种式样,原来现在流行这个样子。
我见到她完全像见到当年的张频频,她是自负的,飘逸的,与众不同,即使还是个孩子,已经有那种架子,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她是混血儿,皮肤特别的白,头发却漆黑,一点也没有半中不西的感觉。一切中年妇女都向她看过去,她很自然的坐着,矜持地微笑,这不是活脱脱的频频吗?母女竟像到这种地步。
宴会举行得非常热闹,我忽然寂寞起来。我常常会在最热闹的场合想回家,静静躲在书房里,幽暗的灯光,手中拿一本精采的书,刚泡的新茶。这个才是我的天地,我混在这种大场面里,不但不适应,而且头痛。这点小莉是不懂得的。幸亏没邀请小莉,否则老同学着在眼中,还以为我临老人花丛,多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