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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纷不出声。

  “无论如何,现在还来得及。”母亲看她一眼。

  丽纷呆呆看着天花板。

  “照我看,永昌是个十全十美的对象。”母亲进房去了。

  现在,丽纷还得替永昌守着这个秘密。

  电话铃响。

  丽纷接过问:“永昌?”

  那边说:“我是永盛,丽纷,我们没有见过面。”

  丽纷只觉害怕,拿着电话发呆,保不住几时这个人会找上来敲门求见。

  “对不起打扰你,请恕我冒昧。”

  丽纷不敢说话,亦不敢摔电话,只怕得罪他。

  “给我五分钟让我说几句话好吗?”

  丽纷渐渐恼怒、她不想听,无论他说什么,永昌都是他害的,他没有资格发言。

  “永昌在我建议下办了移民,丽纷,你们会有前途的。”

  丽纷终于开口,“有什么事,永昌会对我亲口说。”

  “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请不要惩罚他。”

  丽纷实在忍不住,“那么,这难道又是我的错?”

  说完之后,她觉得背脊凉飕飕,那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来,犯不着同他起争执。

  只听得他说:“我只想帮永昌。”

  丽纷说:“再见。”

  挂了电话她才说出心中之话:“你不害他已经很好了。”

  丽纷已经累得不能说话,电话再来的时候,她明知是永昌,也没有再去听。

  过了两天,她见到永昌,他同她说:“他们烦得你很厉害?”语气十分歉意,却又无责怪家人之意。

  丽纷抬起头看着他,“永昌,我肯定世上有比我勇敢坚强的女孩子。”

  永昌一怔,立即明白她言下之意,虽在意料中,也不禁一阵心酸,他别转头,不出声。

  丽纷说:“我不想挑战自己,永昌,原谅我。”

  “我明白。”

  “我想我不可能接受他们,恕我不能爱屋及乌。”

  “不是你的错。”

  永昌握住她的手,手指越收越紧,丽纷应该觉得痛,但没有缩手,比起精神上的强大痛苦,这不算什么。

  “我希望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对象。”

  永昌缓缓松开她的手,他低声说:“我不认为我做得到。”

  不知恁地,丽纷哭起来,用手帕捂住面孔,不住抽噎。

  永昌完全明白她的心意,“丽纷,不必内疚,你没有义务背上十字架。”

  “永昌,对不起。”

  “我了解你的处境。”

  情侣分手,原本有一千一百个原因,要过了一段日子,丽纷才明白,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那是爱得不够。

  她一向以为自己深爱永昌。

  其实不。

  因这件事证明了她的懦弱,她完全经不起考验,她不适合永昌的环境,但丽纷也弄清楚,她并不是受害人。

  这个时候,大半年已经过去了。

  永昌已经许久没有同她联络,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丽纷碰见他们一家。

  是朱伯母先与她打招呼。

  丽纷一抬头,先看到个非常英俊神气的年轻人,骤眼看有点像永昌,她立刻知道他是谁。

  这时候永昌过来介绍,“我大哥永盛。”

  丽纷连忙向各人招呼,注意到同桌有位打扮艳丽的女郎,是永昌的新欢?丽纷有点心酸,也替他高兴。

  永昌仍然是最了解她的人,马上轻轻说:“是我未来大嫂。”停一停,又问:“好吗?”语气中一丝敌意都没有,同任何时间一样温和。

  “很高兴见到你们。”丽纷说。

  “我送你下去叫车子。”

  永昌一直陪丽纷走下去等车。

  他说:“家父下个月与我们团聚。”

  “那多好。”丽纷由衷替他们高兴。

  永昌微笑,“再见。”

  丽纷也说:“再见。”

  但她觉得身体不知道哪个部份已经留了下来,永昌即使肯把它还她,她也带不走,永远不。

  生母

  宋小渝十九岁生日那一天,男朋友王兴波请她吃饭。

  小渝高高兴兴的出来,饱餐一顿,侍者捧上小小的蛋糕,对着一枝腊烛,小渝在心中许了个愿,吹熄了它。

  王兴波问:“是个什么样的愿望?”

  “愿我不劳而获,夜夜笙歌,长生不老。”

  “我不相信。”

  小渝微笑,“你明知故问。”

  兴波说:“其实你也无谓执着。”

  小渝说:“这话讲得太空泛了,若果是一件事一样东西,我都可以丢开手,但现在说的是我母亲。”

  “你母亲同你父亲都极爱你,小渝,你难道还不满足?”

  小渝苦笑,“你说得对,他们对我真好,待我如亲生。”

  “你也没令他们失望。”

  “我们算是母慈子孝。”

  “许多人与亲生父母都不能相处得那么好。”

  小渝答:“这是真的。”

  “而且在他们家生活久了,你越来越像宋伯母。”

  “嗳,我自己都发觉了。”小渝摸摸面孔。

  “你还有什么遗憾?”

  小渝低下了头。

  “十九岁了,不要再想那些虚无飘缈的事情。”

  小渝不出声,眼睛看着远方。

  五岁被宋家收养的时候,她已经在孤儿院内生活了一段时间。

  宋氏夫妇从来没有瞒过小渝,一直就让她知道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小渝并不想念生父,只是挂住生母。

  她长得好不好看,她有多大年纪,她有什么苦衷,她近况如何?

  小渝渴望见她。

  许多个晚上,小渝做过类似的梦:有人推门进来,纤细身形,非常年轻,坐在床沿,同她说:“我是你母亲。”

  小渝自梦中惊醒,好几次,发觉那人是她养母,小渝总会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她。

  十九岁了,小渝感慨的想,一晃眼时间飞逝,毕业后若与兴波结婚,自己都很快会有孩子。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兴波把手按在小渝手上。

  “她会不会前来找我?”小渝问。

  “要来早就来了,院方存有宋家地址,你们一直住在本市。”

  “说得很是。”

  “我想问你一句话。”兴波说。

  “请讲。”

  “假使见到生母,你打算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喝一次茶,聊聊天,偿了心愿,仍然回宋家做乖女儿。”

  兴波松一口气,“就这么多?”

  “当然,我爱我爸妈,我才不会离开他们。”

  “那我放心了。”

  那天晚上,小渝因为略见兴奋,躺在床上很久才入睡。

  她手上拿着养母送的一串珍珠项练,心中重复唯一的愿望,才渐渐入睡。

  第二天早上,小渝收拾行装回宿舍,养父说:“小渝,来,与你说几句话。”

  小渝坐下。

  养父沉吟一下,才说:“我们知道你想念生母。”

  小渝一怔,惭愧地低下头来,她太不知感恩了。

  “小渝,这是人之常情,你感情一直比别的孩子丰富。”

  小渝握住宋先生的手。

  “我们决定派人替你寻访一下,也好偿了你的心愿。”

  小渝抬起头,眼眶润湿。

  “去上学吧。”

  “谢谢父亲。”

  “小渝,我们还没有谢你呢,为这个本来寂寞孤清的家带来欢笑热闹,你是天赐给我们的好孩子。”

  然而,怎么样找呢,会找得到吗?

  功课娱乐两忙,小渝也不是每分钟记着这件事。

  星期五黄昏,她打完了壁球,气呼呼上宿舍更衣,打算淋一个浴便回家渡周末。

  同房同学早已走了。

  小渝用锁匙启门,进房,关上门,刚脱下外套,就听得有人叫她。

  “小渝。”

  小渝整个人吓得弹起来,猛地转身,发觉床畔安乐椅上坐着一位少妇。

  她正凝视小渝,嘴角微微笑,因为神态实在友善,小渝才放下一颗心来。

  她禁不住诧异疑惑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妇像是不明白,“怎么进来?”她重复反问。

  “我开门的时候,室内明明没有别人,我一进来,立刻关上门,你在什么时候进来?”

  “我刚刚进来。”少妇答。

  “你如何进来?”

  “门并没有反锁。”她微笑。

  “是吗,你找我?”

  少妇很肯定的答:“是,我找宋小渝,你是宋小渝是不是?”

  “但是我不认识你。”小渝坐在她对面。

  “你不认识我?”

  少妇容貌秀丽,非常面熟,举止大方,但不知恁地,说话似打哑谜。

  小渝很客气地问:“你倒底是哪一位?”

  “你真的不知道?”

  小渝摇摇头。

  少妇缓缓说:“我姓郁。”

  “郁女士,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小渝,我是你的母亲。”

  小渝霍地站起来,耳畔嗡地一声,她瞪着这位郁女土,目定口呆。

  这时候刚刚是黄昏,室内暮色昏昏,她又没有开灯,一时间小渝如置身迷离境界。

  半晌小渝才回过神来,“你是我母亲?”

  少妇点点头。

  “你搞错了。”小渝说:“家父姓宋,家母姓王。”

  “我是你生母。”

  不可能,小渝心中嚷:不可能。

  “你不是在找我吗,你不是想见我?”

  “是,”小渝勇敢地承证,“但你怎么证明?”

  郁女士笑了,“真孩子气,还要我提出证据来。”

  她站起来,站到镜子前,又招手叫小渝过去。

  小渝在镜中照见她们两人,心下就明白了,一式一样高度,一模一样的脸盘子,怪不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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