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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青大笑,“不是象你吗,大嫂的口头禅是象姑姑,孩子一有什么不对,便象他们的姑姑,”还是笑,“推卸责任到这地步,匪夷所思。”

  一红说;“算了,十多年来证实了一件事,我们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们。”

  “那也不值什么。”一青叹口气,“一民喜欢她不就行了。”

  “你觉得一民喜欢她吗?”

  “有什么事,他准帮着她把你我撵出屋内。”

  “一民是个懦夫,从头到尾不晓得争取。”

  一青对大哥也没好感。

  有趟子她在家找一双獍皮平跟鞋,每间房间的床底都找上千百遍,问完又问,没有人见过。

  终于母亲暗示是钟小姐穿走了。

  一青气结,同一民说:“穿走不要紧,说一声,免我浪费时间混找。”

  谁知一民冷冷说:“你有那么多,少一双有什么关系。”

  一青一听就呆住了。

  这是什么话!

  把人家的东西占为已有,不问自取,还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倒转胡来黑白讲,怪受害人小器!

  这个人还能理喻?还有什么兄妹之情,一叶知秋,从此不必多说。

  所以一青从来不理一民的事。

  此刻她感慨万千,“真没想到当初穿走人家旧鞋的小女生今日可抖起来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

  一青仍然说:“这个社会充满传奇,这样一个女孩子如何抖起来的,真令人敬畏。”

  “你我在这十多年间也进步不少呀。”

  但是季家姐妹是一步步向前走的,安步就班,小心翼翼,终于走到今天地步,她大气都不敢透一口,不要说是追跑赶跳碰了。

  一青说:“弄得不好,她就是我上司的太座。”

  一红笑,“千万不要到大学去任职。”

  当下两姐妹盘点一下数目,房子卖掉了,两人可分多少。

  这是她们祖母近半个世纪来的财产。

  老人家生前铁石心肠,无论哪个子孙有急用,硬是佯装不知,随得他们去张罗。

  一青一红倒是从来没听父母抱怨过,随得老太太独门独户过日子。

  只有一次,一红听父亲说:“放心,她不会捐给慈善机关。”

  果然没有。

  季家不是大家庭,人口再简单没有,但不知恁地,只要有人就有纷争。

  一青老觉得两姐妹随便哪个一结婚,感情也势必疏远。

  大嫂老在背后抱怨季家有两个老姑婆,专门虎视眈眈等分家产。

  一红说:“这下子她一定气得不能言语。”

  “要不要拨一笔款子出来给两个孩子?

  一青说:“我愿意负责大侄的大学学费。”

  “我出老二那份。”

  “没有用,她一样要怪祖母偏心。”

  一红不说话,早几年她也有男朋友,来往经年,觉得非常投机,于是进一步打听人家家庭状况,一查之下,心凉了半截,从此疏远。

  原来那位先生有一个已婚姐姐,不做事,与丈夫及两个孩子同住娘家,从来没打算过自立门户,一红不愿意同这样的人家发展下去,她也是个厉害脚色,那家的人力物力分明已叫女儿霸尽,再也没有资源腾得出给儿子,那样偏心,怎么做他们的媳妇?

  一红并不想急急嫁人。

  一青说:“最好夫家各人都有一定文化水准,一切烦恼都来自国民教育水平低落,读书少,心胸窄,什么奇形怪状的事都做得出来。”

  第二天晚上,季家三兄妹还是见了面。

  大家嘻嘻哈哈,唯唯诺诺,诚恳地说着虚伪话,反正只是三两个小时的事,不会太吃力。

  一民脸色总是黑亮黑亮,两个孩子象他多一点,倒并不如大搜所希望的象姑姑。

  他努力抽烟,沉默寡言。

  大嫂看着一红身上的衬衫,“很好看。”

  一红心想,阁下倒是甘心数十年来一事无成,也不寻些副业做做,帮补家用,免得一家寒酸相。

  凡事开头难,做做就会出身,不愿意熬,始终一事无成。

  大嫂象是很看得开,“房子好价钱。”

  一青承认,“是,走了运了,两干四百多一尺出手。”

  “虽说是小单位,也七个位数字,两位发了注小财。”

  “我们打算在温哥华置公寓,侄儿请随时过来,住下读书。”

  大嫂却说:“他们打算去美国,我在美国有亲戚,况且,加拿大事事跟美国,不过是美国一个州罢了。”

  一红还想说什么,被一青一个眼色制止。

  一青并不想与大嫂讨论国际大事,即使有感想,她也还不致于要在此地发表。

  一红开始明白为什么祖母要赌气。

  吃到甜品,一民见到熟人,到隔壁台子去打招呼,大嫂忽然对一红说:“最近一两天,老有个女人打电话来找季一民。”

  一红一怔,到底血浓于水,有什么事,还是同自己亲人说。

  她笑答:“一民是老实人。”

  “那个女的,会不会是那个女的?”

  那么暧昧的一句话,一青还是听懂了。

  “你是指一民从前那个女朋友?”

  大嫂点点头。

  “不会的,”一红不加思索的说:“你放心,人家再也不会来烦一民,人家没有那么空。”

  大嫂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红,“你怎么知道,你同她有联络?”

  红小心翼翼地说:“我也只不过是凭猜想,过去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一民又不是才貌双全,腰缠万贯。”

  大嫂点点头。

  “那位打电话来的女士,恐怕只是人寿保险经纪之类。”

  “哎唷,说到人寿保险,你不知你大哥有多蠢,他竟然……”

  一红心想,一民当然蠢,不蠢,怎么会同一个这样的女人无声无息地过活,只有愚妇才抱怨夫蠢。

  一红唯唯诺诺。

  大嫂继续诉苦:丈夫又蠢又钝,孩子顽劣不堪,似她这个如花美眷,不知如何恁地命苦,一头栽在这个可怕的家里,白吃白喝就浪费了一生。

  散了席,一红不表示什么。

  一青却说:“大嫂这样子闷下去会生瘤。”

  “不会的,她有娘家,坐下来十六圈麻将一搓,浑忘烦恼。”

  “她担心什么?”

  “什么都不用担心,没有人会去骚扰一民。”

  “我相信你的判断。”

  回到酒店,一红脱下衬衫挂好。

  骚扰一民?谁有那么空,事过情迁,人家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一青说,“你说,假如一民当年娶了钟小姐,会有什么结局?”

  一红不去回答她,只是说:“你为什么不问季一青假如嫁了徐继林,会有什么结局。”

  一青不出声。

  “谁不经过几次失败的恋爱,有些人爬得起来,有些人没爬起来。”

  一青问一红:“我爬起来没有?”

  “你?一方面有,另一方面没有,工作上你做得很好,感情上你不敢再作尝试。”

  一红说得再正确没有,一青低下了头。

  假使当初嫁了徐继林,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不久之前,一青无意中在街上碰到继林,他结了婚,带着孩子。

  一青身不由主地迎上去。

  继林看见了她,立刻笑说:“一青,这是我女儿露意斯。”

  那一岁左右的小女孩长得似小安琪儿,亲昵地笑起来,一青泪盈于睫,这孩子险些儿便是她同继林的孩子,只差那么一点点。

  她与徐继林原本是可以结婚生子的。

  为着什么分手?

  不必细诉理由,笼统说来,还不是没有缘分。

  转刹那,一青知道继林心酸,继林也知道一青心酸。

  一青说:“每逢绝早起来,闻到空气中些微寒意,就回忆到当年与继林结伴去上课的情形,两个人都那么年轻,真正似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一红,我真不明白,那样好的日子都会过去,而且当年也并不珍惜。”

  至今一青的心尚缓缓牵动。

  “错过了那样的姻缘,以后就不可能结婚了。”

  “不要灰心。”

  “许多朋友告诉我,在街上碰到前头人,只觉他猥琐得难以形容:肥胖、秃头、无业……根本不相信从前曾经喜欢过他,我情愿徐继林也是那样。”

  偏偏徐继林是那么争气,官越做越高,一派雍容,外表与内涵都不住进步,真令人难忘。

  很难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不到三天,公寓已售出了,款项也已存入户口,两姐妹于是很乐意地把不如意的心事暂拢一边。

  事情已办妥,要打道回府了。

  进温哥华海关什么都要打税,两姐妹也没有买太多的东西,两个人都申请到停薪留职,不久将来要打道回府的。

  计划这样周详,可惜无人共享,一青一红至今还是独身。

  又一次经过那著名的商场,一青一红被人叫住。

  “季小姐,两位季小姐。”

  两人定睛一看,发觉是上次那位售货员追出来。

  她笑道:“两位季小姐,张太太有东西交给你们。”

  真巧,她们第二天就要回去了。

  进得店堂,售货员取出一只大纸袋,“两位,张太太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这怎么好意思!”

  “张太太说谢谢两位欣赏她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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